来的时候,车子七弯八拐,他留意到离这几百米远的地方有家粥铺,24小时营业。他想,好歹宣月是第一次跟他出差,也不是五大三粗的爷们,还是该稍微照顾一点。
倒不是重男轻女,是酌情处理。
换做袁立在这,他也会同样待遇,新人嘛,也不要一来就安排地狱模式,稍微宠着点,更好收拢人心。
林长野想的很透彻,过了街,沿着老旧的巷子朝来时的路走,边走边琢磨下午的纵火案。
事情从一桩加油站抢劫案开始,本来只是小案子,却涉及了违禁枪支,被区上的大队转来了市局支队。
没想到刚刚找到着手点,来广州调查订单资料,眼看着就能缩小嫌疑人范围,服装厂的仓库就着火了。
这么巧,监控也忽然坏掉,找不到纵火者。
事情说不出的古怪,且发生的时间也太令人措手不及。
就好像他前脚刚刚找到线索,就有人后脚截断他的路。
林长野在职业生涯中遇到过不少蹊跷的案子,大到连环杀人案、特大贩毒案件,包括跨国人口贩卖,长期与老奸巨猾的犯罪分子打交道,培养出他敏锐的直觉,以往无数次派上用场。
这一次他同样察觉到,仿佛有一只手在暗中推动着什么,令他深感不安。
已是午夜,街上行人寥寥,进了巷子就更没人烟。
夜风吹过,垃圾桶边的黑色塑料袋哗哗作响。伴随着远处的汽笛声,夜色辽阔又宁静。
林长野也倦了,点了支烟,深吸一口。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些古怪,黑暗中似乎有双窥探的眼,不动声色观察着他。
他蓦地回头,来时的路七拐八弯,却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
办了一天的案,又赶了一天的路,所以难免胡思乱想……?
粥铺就在眼前,招牌上的霓虹灯闪烁不已,点亮了巷子里的夜。
几分钟后,林长野买好了粥,又买了些现成的广东点心,拎着东西往来时的路走。
走到半路一个转角处,脚下一停,蓦地回头。
他又有了那种诡异的感觉。
黑暗是滋生罪恶的绝佳场所,尤其像这样的深巷,夜深人静,空无一人。他办过的案子走有不少都发生在这种地方。
某一刻,角落里有黑影一闪而过,他快步冲过去:“谁?”
下一秒,转角处一辆遍布灰尘的灰色面包车忽然亮起灯,毫无征兆朝他疾驰而来。
司机几乎是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打定主意要他的命。
车来得又快又猛,林长野拎着沉甸甸的食物,被远光灯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就地一滚,堪堪躲开车头。
面包车吱呀一声停在原地,刹车太猛,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没停稳,车门一开,冲下来七八个壮汉,个个脸上戴着黑色头套,手里拿着长刀、铁棍,为首的叫了声“上”,一股脑朝他冲过来。
林长野还拎着粥,就地一滚时,下意识还保护好了食品袋,然而站起来的一时间,为首的男人已经到了眼前。
他顺势将袋子砸过去,外卖包装盒盖子一开,滚烫的粥从袋子里洒出来,兜头浇在男人脸上。
那人哇哇大叫着,一把扯下头套。
广州的粥都是砂锅粥,浓稠滚烫,几乎能烫掉人一层皮,若是继续带着头套,只会遭罪。
头套一摘,林长野看清了他的脸,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从右边眉毛到嘴角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异常醒目。眼神凶狠,想要吃人。
“愣着干什么?上啊!”
在他身后,那群人只是稍微怔了一下,随即就扑上来。
林长野飞起一脚,踢翻了刀疤男,顺势抢过他手里的铁棍,迎面挡住了第二个人的攻势。
那人拿着砍刀,用尽全力这么一砸,挡是给他挡下来了,但虎口一麻,刀尖离他的额头只有几厘米,泛着明晃晃的冷光。
林长野隔挡住刀,脚上又是全力一踢,把人踢翻了,顺带还绊倒了身后的几个人。
他怒道:“警察,不许动!”
那群人仿佛听不见他的话,又一次扑上来。
人多势众,但凡挨上一下,是棍子倒还好,是刀就得见血。林长野腹背受敌,刚刚砸开面前一人,背心冷不丁中了一棍,这一下力气极大,几乎震碎他的心肺,喉头顿时一热。
他不敢掉以轻心,咽下那口热意,回身一棍击向那人的手,肉眼可见,那只手以诡异的角度垂了下去。
接着一个扫堂腿,以雷霆之势将人绊倒在地。
可对方人多势众,林长野已在往后退让,避无可避时,干脆飞身一扑,踩着面包车一跃而上,占据了高地。
下一秒,他换了不太灵活的右手拿棍,左手倏地从腰后抽出那把黑色的九二式,朝着天上就是一枪。
砰——
尖锐的巨响划破夜空,撕碎了宁静的夜。
所有人不约而同震了一下,画面像是被割裂,定格在了这一秒。
刀疤男已经露了脸,比其他人更不要命,回过神来吼了句:“愣着干什么?放走了他,谁他妈都没命!他是警察,不敢轻易开枪的!”
的确如此,要不刚才那一枪估计就朝着人射,而不是朝着天上去的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群人续上了先前的动作,乌泱泱拿刀砍了过来。
林长野想都没想,照着为首的人就是一枪。
砰——
子弹正中拿刀的手。那只胳膊软绵绵放了下去,像是玩偶坏掉了,动作戛然而止,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胳膊的主人像是惊呆了,竟然没感觉到痛,直到看见手臂上汩汩而出的鲜血,才惊叫起来。
“手,我的手!”
这一下又唬住了众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停下来,都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中枪的人。
林长野拿枪指着剩下的人,说:“放下武器。”
没人动。
这一次,他把枪对准了最前方某人的额头。
“放下武器,我不说第三遍。”
“你试试看你的子弹多,还是我们人更多。”
刀疤男见势不妙,
一把夺过身边人的刀,猛地冲上来。林长野立马指向他,飞身一脚踹开他拿刀的手,同时照着他右胸就是一枪。
枪声之后伴着清脆的一声咔嚓,显然,男人腕骨断裂。
剧痛袭来时,也不知是胸口更痛还是手臂更痛,刀疤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像是一个讯号,剩下的人不知谁喊了句“快跑”、“条子有枪”,数人拉起刀疤男,作鸟兽散。
林长野猛喝一声:“不许动!”
但人已经七手八脚抬着人,钻进面包车。
开车的人猛地踩下油门,急速冲出。林长野人在车顶,惯性使然,难以稳住身形,只能滚了一圈,跳下车来。
换做平时,他大概能稳稳落地,但后背中的那一棍着实不轻,他忍了半天,喉头那阵热意又涌了上来,最终狼狈地跌在地上,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但他无暇顾及自己,伏在地上,抬手瞄准面包车,冲着后轮车胎就是一枪。
砰——
他的枪法向来很准,车胎嗤的一声传来漏气的声音。
车身颠簸一瞬,方向都歪了歪,险些擦撞到墙上。
但司机很快调整方向,驾着漏气的车飞快地消失在巷口。
黑暗里,林长野举目望去,看见车牌被黑色的布遮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马脚。
不远处的粥撒了一地,点心也滚落蒙尘。
他擦掉那口血沫,勉力站起身来,迅速拨通李昌远的电话。
“大队,立马让人赶来酒店,我遇袭了——”
话音未落,他脸色一变,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吓人了。
糟了。
宣月!
胸口原本还在大起大阖,这一刻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林长野猛地转头,朝巷口奔去,挂断电话之前,厉声道:“通知交警部门,封锁周边要道,查附近路口的所有监控,在收费站设拦截网,务必找到一辆右侧后轮破损的灰色面包车。他们开不远!”
李昌远惊呆了:“有人袭警?谁这么大胆?林队——”
“少废话,快带人来!”
“林队?林队!!!”
“嘟————”
李昌远才刚刚到家,妻子揉着眼睛替他端来一直温着的鸡汤,他正准备坐下喝两口,就被这么一通电话又弹起来。
妻子惊道:“又要出去?”
“出大事了。”李昌远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动作粗鲁,一边开门一边穿,连再见都没说,就开始拨通电话,朝着夜色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