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死了。
季凡灵面上不显,只是奇怪地问:“为什么还更低了?”
“他也不想想,有谁愿意冒着得罪傅应呈的风险,去抢那块地?”
苏凌青吊儿郎当道,“他都放出姿态说非拿不可,谁还敢跟他抬价?别人也要考虑性价比的嘛。”
况且。
上次牌局上熊庄逼季凡灵下注那事,好像彻底触到了傅应呈的底线。
原本傅应呈觉得那块地可拿可不拿,北宛又不是只有一块地,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开价也是双赢的局面。
自那天开始,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手段狠辣冷血,对其他竞争者同时施压迫使他们在同一天集体放弃报价,并轻飘飘地给熊家下了最后通牒。
要么,把地低价给他傅应呈。
要么,就等着这块地烂在他们自己手里。
熊家根本就别无选择,他们其实底蕴远不算深,全靠这块地乘着政策东风飞升北宛顶流圈子,这下算是彻底除名了。
苏凌青目睹一切以后啧啧叹息。
你说他好好地非要惹灵妹妹干什么,还不如直接惹傅应呈,后果绝对没这么严重。
季凡灵不知道这么多细节,只觉得打心眼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看,傅应呈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
季凡灵没有过年走亲戚这一项活动,傅应呈则说他除夕上午要回一趟奶奶家,看望一下老人。
季凡灵知道傅致远入狱后,他妈也人间失踪,高中时家长会都没人给他开,可能奶奶就是他当时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么?”大年二十九的晚饭桌上,傅应呈还问了她一嘴。
季凡灵吃着饭,差点呛到:“啊……啊?”
“这么激动?”傅应呈好笑似的,慢悠悠道。
“我去干什么,”
季凡灵眨了下眼,“……正好周穗约我见面,到时候我能让她上楼么?她想看加勒比,不会让她乱动东西的。”
“都住这么久了,这点事还问我?”傅应呈淡淡道
() 。()
“??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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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应呈忽地轻笑了声,瞥了她一眼,季凡灵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明所以地看回去,傅应呈却没有解释。
*
除夕一早,傅应呈离开家去看望老人,季凡灵在家写了一会卷子,九点的时候,听到敲门声。
门外,周穗拎着旺旺大礼包笑道:“凡灵,除夕快乐。”
“同乐同乐。”
“本来想明天来的,但是明天早上要去老何亲戚家拜年,所以只好今天来找你玩了。”周穗抱歉道。
“正好,傅应呈也不在。”
周穗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他已经走过了?我直接进吗?这地我能踩吗?”
季凡灵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进,怕什么!”
周穗迈入傅应呈家,忍不住四周打量。
拜托,这可是傅神的家,谁能不好奇啊?
没想到总裁家还挺接地气的,没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玄关处放着一个装钥匙和杂物的托盘,周穗探头看去,托盘上雕着“季凡灵”三个字。
茶几上还摆着一只素雅的花瓶,花瓶里插着新鲜的小雏菊。
周穗弯腰定睛一看,花瓶胚子上刻着“季凡灵”。
抬头,沙发上还坐着一只巨大醒目的垂耳兔玩偶。
她凑过去,不出所料,耳朵的标签上写着“季凡灵”。
……不是,怎么到处都是季凡灵?!
这到底是谁家!!!
周穗知道季凡灵喜欢在自己的所有物上写名字,但没想到已经被傅应呈纵容到在家里到处写名字的程度了。
周穗大受震撼,刚想开口问问,就听到季凡灵在厨房问她喝什么果汁,她循声走进厨房,迎面就看到中岛的架子上,扣着一黑一白两个水杯。
侧面设计凹凸不平,但彼此之间能无缝吻合。
周穗沉默了,指着白杯子问:“这是你的?”
季凡灵回头瞥了一眼:“嗯,你就用那个。”
周穗又指着黑杯子问:“所以这是傅神的?”
季凡灵觉得好笑:“不然呢,难道这里还住着第三个人?”
周穗:“……”
这是情侣马克杯吧。
这绝对是情侣马克杯吧!
她跟老何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也没用这么腻歪的东西啊!!
季凡灵看了眼冰箱里的存货:“……芒果橙子椰子车厘子还是猕猴桃?”
周穗愣了下,才想起她问自己喝什么果汁:“橙汁就行。”
端着橙汁,周穗亦步亦趋地跟着宛如女主人一样的女孩走出厨房。
她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让季凡灵在快高考的时候分心,于是只问:“你过年期间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计划,就是傅应呈说初一想去趟灵安寺,然后还有部贺岁片想去看
() 一下。”
……一起守岁,一起拜佛,一起看电影。
周穗这回是真的欲言止不住了:“……我说,你俩真不是谈了吗?”
季凡灵顿了片刻,笑了声,“想什么呢?他要谈也是谈跟他门当户对的。”
“……”
“我们就是,”女孩顿了顿,移开视线,“住在一起,难免一起做点事。”
周穗:“……”
你们除了那件事,情侣能做的好像全都做尽了,都没留下多少更进一步的空间了!
她突然有点钦佩傅应呈了。
季凡灵一旦感到自己无法回应别人的喜欢,就会下意识躲开。
结果硬是被他耐着性子温水煮青蛙,煮到现在这种,无论傅应呈对她怎么好,她都觉得还挺合理的程度。
周穗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季凡灵:“怎么了?”
“没什么……”周穗视线落在旁处,注意到她桌上摊开的卷子,“我来之前你在写作业?”
“嗯。”
“除夕还在写?”周穗有点惊讶她会这么努力。
“随便写写。”季凡灵瞥了一眼,“正好,你帮我看下最后一题。”
“没问题。”
周穗好歹也是211大学毕业的,自信满满地坐过去。
季凡灵去卧室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周穗还在盯着那道题发呆。
季凡灵走过去问:“怎么写?”
周穗双手抱着额头,痛不欲生:“不好意思,毕业太多年,现在已经考不上大学了……我连求导公式是什么都忘了。”
季凡灵:“……”
季凡灵叹气:“算了,走吧。”
*
大年初一早上。
傅应呈开车带着季凡灵去了北宛市南的落霞山,灵安寺就在罗霞山顶,因为格外灵验,所以远近闻名,香火旺盛。
江婉确诊胃癌以后,季凡灵自己也来过几次灵安寺,江婉死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没想到傅应呈也会拜佛。
季凡灵明明记得他从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转念一想,做生意的人都挺信佛的,兴许是他毕业以后就慢慢转变了思路。
大年初一,上山的人是最多的,狭长的山道上挤摩肩接踵,每一处能稍平坦的地方都挤满歇脚的人。
还有格外虔诚的信徒,顺着山道,从山底到山顶,三步一叩,九步一拜,一路向上,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季凡灵跟着傅应呈,一口气爬到半山,实在是累得不行。
她本来想等傅应呈休息的时候再休息,结果发现这人跟铁打的似的,面色矜冷,汗都不流一滴。
如果不是等她,季凡灵觉得他一小时就登顶了。
女孩实在是服了,垮着脸,也顾不上今天第一次穿的新衣服,一屁股就坐在转角处的台阶上。
傅应呈去买了瓶水给她,站在她身前,把她和人群隔开
,蹙眉看了会,见她喘得厉害,拎起她背后的包:“包给我。”
“不、不用,”季凡灵摆手,“没带什么东西。”
掂了掂包,发现确实很轻,傅应呈眉心更紧了:“那怎么累成这样?”
季凡灵咽了咽口水,艰难喘着气:“我,我累了吗……我没,没累啊。”
傅应呈:“……”
后半程,男人让她走在前面掌控速度。
等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气温回升,山顶落满了正午的晴光,金顶红柱宝殿,在阳光的折射下巍峨伫立,法相庄严。
领香处的僧人给了她和傅应呈一人三支香,而后双手合十,对着男人微微低头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傅施主别来无恙。”
季凡灵:“?”
傅应呈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往里走,更是时不时就有穿着黄色僧衣的僧人遥遥向傅应呈行礼。
季凡灵左顾右盼:“他们怎么认识你的?”
“每年捐钱。”傅应呈淡淡道,“自然就记住了。”
季凡灵:“……”好现实。
大雄宝殿内实在拥挤,跪蒲团都得靠抢,他俩都不喜欢和陌生人肢体接触,所以不约而同地止步殿外的香炉。
周围的香客都在举香向四方遥拜,傅应呈刚点燃香,就被远方小门处立着的人吸引了注意。
季凡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个身材宽大却温和的僧人,他跟别人不同,身上半披着红色的袈裟,眉目含笑,冲傅应呈点了点头,转身远去,身影融入了寺后的小径。
季凡灵:“那个唐僧也认识你?”
傅应呈笑了下:“什么唐僧……人家是灵安寺的住持。”
……
十年前的今日。
九州刚刚起步,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成员,一切都欣欣向荣,还没有遇到后面近乎绝境的毁灭性打击。
大年初一,苏凌青拉着傅应呈上山,说是要给九州烧香,求菩萨保佑顺风顺水。
“你是创始人,你不烧难道我还能替你烧?”苏凌青说。
傅应呈冷冷:“假如烧香有用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破产的公司。”
“慰藉懂么?心灵的慰藉,”
苏凌青觉得他简直铁石心肠,拽着他上山,“你到时候进寺里可别乱说,我怕你被乱棍赶出来。”
傅应呈肯定不会在别人祈福的时候说什么,但也没有兴趣,插着兜站在一边。
袅袅香火中,年轻气盛的少年漠不关心地立着,格格不入。
苏凌青拜完佛,又领着他去抽签,说是请到了灵安寺住持亲自替他俩解签。
他说这可是拖了他发小的表舅的挚交好友的关系,才能见到一面的大师,还得是人家觉得跟他俩有缘才同意见一面。
方丈室远离人群,踏进室内,阴凉僻静的空气让人瞬间静了下来。
面
对住持,傅应呈递上自己的签文。
住持微微一笑:“你求的是什么?”
傅应呈原本心里没什么想问的,对上住持宽容的双眼,开口的却神使鬼差:“……平安。”
“你平安得很。”苏凌青在他身后小声纠正,“事业!财运!青云直上!”
傅应呈:“……”
傅应呈静静重复:“平安。”
僧人了然:“施主抽到的是一枚上上签,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否极泰来,绝处逢生。未来必定有贵人相助,平安顺遂,圆满光明。”
周遭安静,只余啁啾的鸟鸣声。
昏暗的殿内,仿佛连尘埃都在静静漂浮。
停了几秒,仿佛被一种莫大的荒谬和讽刺意味攥住,傅应呈实在顾不上礼节,冷笑出声,转身就走。
人都死了,还上上签。
滑天下之大稽。
他早知道这些东西是骗人的,还求什么平安,浪费时间,回去算了。
苏凌青无措地看着两人,不解他为什么脸色骤变,明明解出来的签文听着还挺好的啊。
“施主请留步。”
住持并没有不悦,他端坐位上,捻着佛珠,幽幽道:
“……你求平安,求的不是自己。”
“而是一个……滞留在凡间的灵魂。”
凡灵。
恰巧寺里古钟撞响,厚重悠远。
钟声里,青年背脊僵硬,缓缓回头,室外明亮的日光里大片的鸟群被钟声惊起,哗啦啦向上翻飞。
“你和她尘缘未了,缘分未尽,功德有余,”住持微微颔首,“重逢可期。”
那一刻的钟声好像被困在身体里反复震荡,让人耳鸣目眩。
铁石心肠的人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慰藉。
因为那一句虚无缥缈的话。
他又独自强撑了许多年。
……
拜完四方神明,季凡灵睁眼,上前一步,把香插在了香炉里,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回头,傅应呈竟然依旧合着眼。
男人立在高山古庙之前,身姿挺拔,高举香火。
缭绕的白雾里,清冷的面容若隐若现,长睫低垂。
那一瞬间,季凡灵竟忽然觉得,傅应呈身上很有几分虔诚。
傅应呈这样应有尽有的人,竟也会有,想向神佛祈求的东西么。
等男人睁开眼,插了香,季凡灵犹豫了,还是忍不住好奇:“傅应呈,你求了什么?”
天地高远,山林之间。
傅应呈望着缭绕的轻烟,目光深黑宁静:“……我没有求什么。”他别无所求。
“那你为什么要来?”
他停顿了下,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山风掠过殿前,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吹散两人中隔着的缭绕香火。
人潮汹涌,他眼里只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傅应呈说:“——我来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