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周末,就算是工作日,季凡灵也没这个点起过。
她在傅应呈家住了快一年了,竟然从来不知道他早上在这里健身,甚至不知道这间是个健身房。
而且。
男人穿着西装的时候,真挺显瘦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股子矜贵清俊的味道。
谁知道竟然还真有……腹肌。
傅应呈倒是坦荡,他性格高傲,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觉得好笑:“睡懵了?怎么也不敲门?”
季凡灵嘴唇动了动,挠了下鼻子:“哦,我还以为猫呢……”
她仓促地别开视线,视线投在镜子上,又被镜子里男人侧面的倒影吸引住了,匆匆扭回来,正撞上傅应呈盯着她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刚刚在高强度的运动,或许是他此时没戴眼镜。
乌黑狭长的眼不自觉地眯起,汗湿后眼眸显得更深,眼神像晦暗不明的钩子。
有种隐晦的侵略性。
季凡灵下意识退了半步。
但也只是一晃而过,好像错觉似的。
傅应呈垂下眼,伸手拿起架在旁边的眼镜,戴上,银框镜片在他脸部轮廓蒙上一层斯文的冷气。
“家里除了我,能开门的活物就你一个。”
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它怎么进来?”
“难道我还能是,故意进来看你的?”季凡灵声调微扬。
傅应呈眼尾很轻地挑了下,像是在说也未必没可能。
“我呢,看过太多男人的身体了。”女孩慢吞吞道。
傅应呈:“?”
“早就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她拈着手指。
傅应呈:“?”
季凡灵上下扫了他一眼,耳廓微红,强撑着说完:“你的话……也就那样吧,还需要继续努力。”
说完,她飞快地退了出去,嘭的关上了门。
傅应呈:“……”
男人把毛巾搭在旁边的架子上,垂着头,拨了下额发,气得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两声。
*
门外,季凡灵呼了口气,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些太快了。
她确实看过很多男人的身体。
往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季国梁和他那些赌友经常一起光着膀子,抽烟喝酒吹牛逼,还觉得自己很有男人气概。
她见得多了,只觉得混着汗臭味和烟味的白花花脂肪看得人作呕。
傅应呈却。
简直好像跟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女孩垂下眼,趿拉着拖鞋,若无其事地去厕所呼噜呼噜洗脸。
只不过,用的是冷水。
而且。
洗得比平时更久了一些。
*
周一。
早上第三节物理课结束以后,陈俊把手里的粉笔头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到这里。”
教室里瞬间趴倒睡下一大片。
陈俊抄起桌上的卷子,走下讲台,对着后排说了句:“季凡灵,来趟我办公室。”
季凡灵本来正托着脑袋发呆,听见自己的名字,愣了下。
喊屁啊。
有什么事不能微信上说。
女孩走出教室。
在这群小孩面前,她还是挺给陈俊面子的。
进了办公室,陈俊表情极为严肃,从桌上高高一摞作业抽出一本,哗啦啦翻开,摊在她面前:“我周末布置的作业你是一个字没写啊?”
季凡灵没兴趣地掀起一丁点眼皮:“……就这事?”
陈俊气得头疼,把课代表统计没交作业的便利贴递过去:“什么叫就这事?喏,我布置的卷子你也没做。”
季凡灵啧了声:“太多了,不会做。”
陈俊正义凛然,字字铿锵:“不会做难道就不写吗,那在高考考场上碰上不会写的题目你也跟考官说你不会?”
季凡灵:“……”
这只狗真的字字句句都剽窃老唐。
当年他怎么被老唐教训,现在就怎么来教训她是吧?
女孩低下头,诚恳认错:“对不起啊陈老师,您上学的时候,每次都把作业做完是吗?”
陈俊哽了下。
季凡灵温吞道:“尤其是语文作文,您特别喜欢写吧。”
“……”
陈俊额头青筋突突跳:“别拿我说事儿,我那是年轻不懂事,我要是好好搞语文英语,我最后高考绝对能多考二十分。”
季凡灵撇了撇嘴:“那你确实是,有点儿,高估自己了。”
“……”
陈俊深吸了一口气,公事公办的语气:“我现在是你的老师,我要对你负责,你来,就坐在我的位置上,把我的卷子写完。”
季凡灵皱眉:“我语文课不上了?”
“别跟我扯这些,反正你也不听。”陈俊没好气。
季凡灵:“……”
双方拿捏着对方的黑历史,在心里互骂了一波,但还是保持了表面的和平。
季凡灵坐在他位置上闷闷补作业,陈俊拿着U盘去印刷室印物理卷子。
他从五楼往下走,走到三楼的时候,突然想起来。
——被老师留在办公室写作业这件事,当年也发生过。
季凡灵跑了。
而且。
还是拉着他一起跑的!
他妈的太大意了!
陈俊一拍脑门,三步两步冲上楼,推开门,果然办公室人去室空,女孩早就不见踪影。
陈俊:“……”
他咬牙切齿地攥着U盘。
好好好,期中考试不也近在眼前了么?
她既然不服他,他就只能摆出老师的架子找她监护人谈一谈了!
*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边钧过十八岁成年礼。
边钧被几个狐朋狗友称为“少爷”不是没有原因,他家里是北宛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鞋厂,边父慷慨出资,让他请同学吃饭,地点选在跃通商城一家很有档次的自助餐厅。
江柏星是他最好的朋友,当然被邀请了,不仅如此,边钧还看在江柏星的面子上,也喊着季凡灵一起去。
“自助?”季凡灵自觉跟边钧没什么交情,“我不太喜欢……”
“季姐你来嘛,你来我们都能高兴得多吃两口!”孙万兴起哄。
“就是,不吃白不吃,”向榆说,“一人228的自助呢,哈根达斯畅吃!”
季凡灵拗不过一群热情的小孩儿,就同意了。
她手里好歹也有大几万的存款,两百也不是什么还不起的人情,索性给边钧买了个差不多价格的生日礼物,装在书包里一起背去餐厅。
228是自助餐折后的价格,这家店工作日比休息日便宜,午餐比晚餐便宜,所以大家一致敲定周五中午去吃。
中午时间紧张,几个男生也不讲究,进店就各奔东西,纷纷端了几大盘东西聚在桌子中间,各种品类堆积成山,也不论是谁拿的,全都混着吃。
“咦,这屎黄色的是什么,谁拿的?”
孙万兴突然皱起眉,“一股子腥味儿,是不是坏了。”
季凡灵伸手,用叉子挑了一点,闻了下:“海胆刺身,蘸生抽和柠檬汁吃的。”
大家都是普通学生,对如何在自助餐吃回本这件事上还停留在狂炫三文鱼和哈根达斯的阶段,听到这话都纷纷抬起头。
“就是这味儿吗?”孙万兴还是苦着脸。
季凡灵尝了一点:“是的,”她顿了顿,“但是不新鲜了,新鲜的比较甜,没这股腥味。”
女孩把那一小坨海胆挑进自己的骨碟里,淡淡道:“别吃了吧。”
“姐姐懂得好多。”江柏星忍不住感慨。
“我靠季姐讲究人!”向榆也起哄。
“人家是混大码头的,”孙万兴自愧不如,“不像我,觉得吃这玩意还不如整点炸鸡。”
季凡灵有点窘迫,往嘴里塞了块烤鱼,装作很忙没工夫说话的样子。
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起哄,甚至回想起刚才的话也觉得奇怪,不像是自己说的。
九州集团高层的小食堂自助餐里每天都有新鲜海鲜,季凡灵一开始确实不懂,但傅应呈也会和她说一些话,类似于:
“今天雪蟹腿挺新鲜的,帮我再去拿两根”
“牡丹虾烤过头了,别吃了”
“你怎么能剥得这么丑,给我”
季凡灵会帮他拿顺便也给自己薅两根,或者附和说是啊我也觉得,或者一气之下把所有的螃蟹都倒在他盘子里,让他爱剥多剥。
这些东西一开始吃觉得珍贵,吃多了就觉得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