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汀身后, 他倒是想去左右两边,可一边是紧紧跟着的汪彭泽,一边是门神一样守着陆汀的林归。
之前, 汪彭泽说那些的时候, 还有点不信。
现在算是信了, 林归把人看得这么紧,没有那种意思他就去吃|屎。
秦岳觉得浑身发冷, 抬手捂了捂眼睛, 四周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他心里越发佩服陆汀, 青年低调, 从不搞事情,也不卖弄自己的本事, 可眼下到了需要的时候,他的实力就展现出来了。
放下手,他示意摄像师跟紧点,离太远不安全。
摄像师心里害怕到了极点,死死摁着肩上的机器。按理说, 干他们这一行每天扛着十几斤重的摄像机,体力都很不错, 可是眼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摄像师感到力不从心, 冰冷的空气纸一样黏着他的口鼻,让他呼吸困难,无力感也越来越严重。
“出去吧, 这里什么也没有。”清润的声音如同夏日里凉爽的海风, 给摄像师一下子惊回了神。
他茫然得看向陆汀, 又将摄像头转向秦岳,“就这么走了?”
“走吧。”秦岳虽然没看见鬼,但他看见陆汀闭着眼,将整个停尸房绕了个彻底,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那样子看上去,真不像是装的,更像是在扫荡什么。
在见到陆汀之前,不,应该是在十几分钟之前,他还以为陆汀是个喜欢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的装逼犯。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这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虽然不清楚陆汀到底是怎么“看见”的,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能力凌驾于自己之上。说不定,比徐音音和姜彤的保家仙还要厉害。
秦岳坚定要死死跟着陆汀的决心,随着他一起离开了停尸房。
身后的两扇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刚要转身,一阵猛烈地冷风自停尸房里吹出来,令人从头冷到脚。秦岳正想回头,被陆汀给拉了一下。
青年轻声呵斥:“别往后看。”
秦岳立刻闭上眼睛,紧接着感觉到有人从身旁经过,然后,耳边响起了数数的声音。
“1、2、3、4……11、12……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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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来的突然,去得也快。
秦岳只觉得有人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汪彭泽在催他:“闭着眼睛表演睡觉啊,跟进跟上。”
陆汀和林归已经走到了前面,那19个“人”已经走出去老远,他们中间有男有女,所有面孔陆汀都记得,不久前,他们刚在走廊尽头的空房间见过。
他们在屋檐下停顿了下,一个接一个的走入雨中。
他们张开双臂,似乎在享受难得的自由,张着嘴,无声的朝天空呐喊,脸上是明显的兴奋和愉悦,还有一丝苦中作乐的辛酸。
不只是那19个“人”消失了,还是雨势太大,模糊了他们的身形。一个眨眼的工夫,全都不见了。
三号摄像师之前吓晕过,心有余悸,喉结上下攒动几次,提醒道:“停尸房已经去过了,什么发现也没有,三位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陆汀只说了一个字:“等。”
摄像机的镜头移向林归,男人的回应非常简单,“听陆汀的。”
秦岳现在约等于是个混自,他紧紧挨着汪彭泽,“听他们的。”
摄像师心里松了口气,也好,不四处走动,说不定可以更安全呢?
天光一直很暗,整个天幕像褪色的破旧白布,将世界罩得密不透风。雨滴溅入水坑,水花四溅,打湿了陆汀的裤脚。
林归将人往后拽了拽,正想安慰他再等等,就见青年掏出手机,低头看玩单机游戏。
汪彭泽瞧了他陆哥一眼,索性也拿出手机,将上午的见闻记下来,等网络恢复,就第一时间发出去。
秦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
他觉得自己不敢点什么会显得很多余,索性打开脖子上的相机,开始删除不太满意的照片。
下水道被淤泥堵住,无法排出去,已经漫了上来,贺总就让大家把所有器材搬到二楼去,两个病号也被一并请上楼。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允许继续参加录制,但又不好什么都不干,便一起站在走廊里,让摄像师随便拍几个说话的镜头。
姜彤本打算敷衍了事,随便说几句神叨叨的,模棱两可的话,谁知会看见陆汀他们。
吴浩有点轻微的脑震荡,额头裹着纱布,淡淡药味从纱布里透出来。刚想皱眉,皮肤相互拉扯,伤口瞬间刺痛起来。
姜彤抿了下嘴,“别做表情,忍忍吧,撑过六点,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女友丢下自己独自离开这件事,在吴浩心里生成了疙瘩。他知道,当时依姜彤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将自己从车里就出去,可心里就是介意她没有陪着自己。
她难道就没有想过,将他独自留下,会将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吗?
“嗯。”吴浩努力挤出笑容,冲她点了点头。
姜彤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试图找点话题:“你发现没有,陆汀和林归一直非常冷静?”
吴浩的眼珠子动了动,忽然想起一件事。
车祸后他并非完全没有意识,思维仿佛被人强行分开放在了天平两边。一边正在下沉,一边在轻飘飘的往上走。
就好像,他快要死了,灵魂想要离开,却被身体用力拖住。
他心里很慌乱,想醒过来,想喊出声,就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正是在这个最无助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他一声,“喂,吴浩,能听到我说话吗?”
是陆汀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请,道不明的寒凉气息,让他分散的思维重新凝固。
他说不清,那到底是巧合还是青年对他做了什么,总之,在吴浩看来,是陆汀救了他的命。
“吴浩。”姜彤的手在男友眼前挥了挥,“吴浩!”
吴浩看向她:“抱歉,刚刚走神了。”
姜彤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地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啊,我当时真的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是真的要丢下你离开。”
“我没有怪你。”吴浩叹了口气,忽然放弃了掩饰的想法,“好吧,姜彤,我的确有些介意,你给我一点时间……”
姜彤有些不满,用余光看了眼摄像机,“这一段可不可以不要拍了,我想和我男朋友单独说说话。”
一号摄像师看了眼贺总,点头退到了一边。
“你怎么可以当着镜头的面那样说!”姜彤指责道,“你是想让所有人跟你一起指责我见死不救吗!”
“我没有。”吴浩无力的解释道。
“你就是有!你小肚鸡肠,耿耿于怀,你,你不够男人!”姜彤负气骂完,转身就跑。
这地方危险,吴浩哪里敢放她一个人跑出去,喊上摄像师一起追了上去。
姜彤一直注意听着背后的声音,她身上的伤口还很疼,行动的幅度不敢太大,只装模作样的跑了几步就停下来,藏在门后偷看男友有没有追上来。
怀中的木箱子有些硌胸口,姜彤把箱子放到脚边,一只手搭在上面。
奇怪的是,外面的走廊静谧无声,始终没有传来吴浩的脚步声。
她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探头朝外看去。
昏暗的走廊变了样,一片纯白,几道影子从中走过。其中一“人”路过房门口时,突然低头看向姜彤。
姜彤和对方全黑的眼睛对上,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那张脸猛然逼近,一点一点的把身体挤入她的身体中。
偶尔替人解决麻烦的时候,需要请保家仙上身,这让姜彤的阴气比常人略强一些。更容易招鬼,也容易被俯身。
保家仙嘶吼的声音在脚边响起,姜彤感觉自己的裤腿被它咬住,用力的拉扯。
可是身体另一半意识被|操控,她无法掌管身体,脚不受控制的,朝保家仙踹去。白影撞到墙上,发出可怜的呜咽。
姜彤心疼坏了,却只能如提线木偶一样,身体僵直地往外走。
——
吴浩终于找到了女友,松口气的同时,也赶到一阵浓烈的疲惫感。
姜彤家里条件很好,有点公主脾气。以前觉得忍忍就算了,可是这一次,他有些动摇了。
“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再乱跑了。”几栋楼连在一起面积不小,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救援的人不一定能赶到。
姜彤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忽然坐下,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圈。
中心一个圆,外面是层层叠叠的圈,看得人眼花缭乱。而画图的人,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感觉,她将图画地越来越大,突然摔了木棍站起来。
姜彤的舌头像是捋不直似的,咯咯咯的奇怪声音从嗓子里钻出来,舌头上下弹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完整的音。
贺总站在远处,被她这幅样子给吓着了,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护身符。
镇定下来后,便指挥摄像师赶紧把画面拍下来。
他敢肯定,这几个镜头定会引起网友们的热烈讨论!
“彤彤,你怎么了?”吴浩伸手想去碰她,被女人一把挥开,紧接着,那张始终张开的嘴逼近。
吴浩耳朵里,咯咯咯的声音如同有人用指甲在纸张上抓挠那样刺耳。刚向后退,姜彤突然发疯,脑袋一偏,张嘴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的一声,整只耳朵险些被咬下来,好在贺总反应及时,执起手边一张破凳子丢了过去。
姜彤被砸了之后,身体稳稳立住。随后,便如不倒翁一样,两脚黏住地面,身形左右摇摆。
吴浩见过姜彤被保家仙上身的情况,和现在很像,他忽然意识到,姜彤随时不肯丢手的箱子不见了!
“她被上身了!”吴浩大喊一声,上前一步想把女人抓住。
姜彤无神的双眼突然睁大,转身爬上阳台的矮墙,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贺总定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倒流。
他忽然想起,之前做场地调查的时候,其中有一份资料显示,幸福医院曾有病人从二楼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前,她做了和姜彤刚刚同样的行为——
原地摇摆身体。
当初的死亡,重现了。
贺总想起之前占卜的结果,浑身颤抖起来。
“还活着!”
庆幸的喊声从楼下飘上来,贺总回神才发现,所有人都赶去了楼下。
姜彤身上好几处骨折,随行医生建议找来担架,把人平放上去之后再搬动。贺总站在雨中指挥两个女员工去找,不一会儿,脏兮兮的担架被抬过来。
姜彤的身体因为疼痛一直在抽|搐,眼睛却放着光,嘴角一直挂笑。
陆汀他们赶来的时候,她还在笑,嘴巴长大到了极致,舌头死死卷缩着,从某些角度看过去,仿佛只剩舌根。
林归手里生出一根无形的藤蔓,直接抽向姜彤,俯身的鬼魂顷刻被抽了出来,摔倒地上,扭曲着身体还想爬回去。
在场的没给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夹杂着诡异的阴森感。地面上有什么在爬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岳的阴阳眼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作用,指着距离姜彤不远的鬼魂哀嚎:“在这里,有鬼,我他妈看见鬼了!”
贺总脸上惨白,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空空,但衣服摩擦声的声音做不得假。
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嘈杂,在地上爬动的“人”变成了两个,三个……不断增加。陆汀微眯起眼睛,嗅到的怨气越发浓烈,凝神一看,他们凝出人形,机械的从地上从四面八方爬进来,试图钻进某些人的身体里。
林归身上的阴气大盛,鬼怪们像是老鼠见到猫,溜边逃了。
“刚刚有人拽了下我的手。”
“我,我也是,好像有什么往我身体里钻……”
“会不会是……”鬼上身三个字成了禁忌,大家齐齐望向躺在地上的姜彤。
两名女生同时发出尖叫,用力抱住对方,当即呜呜哭起来。贺总也被吓得够呛,第一次,生出了后悔的念头。
副总:“要不然,别拍了吧。”
贺总犹豫了,最后还是碍于高额的违约金,拍板说继续拍摄。摄像师们纷纷放下机器,态度一致地站到墙角,拒绝再继续合作。
贺总骂了声娘,隔空对着他们点点手指,“不拍是吧,那就别想拿到钱!”
说完,自己扛起了摄像机。
他看了汪彭泽一眼,笑着说:“你是个好样的,等回头,老子把他们的工资全开给你一个人。”
汪彭泽木着脸说:“谢谢贺总。”
副总也是投了钱的,撂挑子不干事,到时候没有分红怎么办,他也扛起摄像机,打算跟拍行动无法自如的吴浩和姜彤。
贺总在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把二号摄像师叫过来:“徐音音和徐乐乐呢,他们怎么没过来?”
二号摄影师的脸色一变,“徐音音刚刚卜了一挂,说是要去找康复室。”
贺总皱眉:“找康复室做什么?”
摄影师:“卦象说,康复室有线索。”
贺总立刻来了精神,“具体在什么地方?”
摄影师说:“就在他们住的那栋楼里,好像是在负一层。”
这里的楼非常奇怪,每一栋都有地下楼层。停尸房也就算了,那种晦气地方不放在地面以上很正常,可康复室为什么要开在不透风的地下呢?
贺总隐隐觉得,徐家姐弟俩或许真的发现了什么线索。他叮嘱汪彭泽一定要好好拍摄,保持对讲机畅通,转身离开。
徐乐乐站在通往底下的电梯前,迟疑不动,他心里有些发慌,“姐,你确定和你对话的真的是姑姑吗。万一要不是,万一是他们要害咱们……”
“没有万一。”徐音音见摄影是不在,厉声说教道,“观众们即将认定姑姑在靠占卜告诉我线索,我们就不能推翻这一认知。乐乐,这次是个好机会,我知道很危险。富贵险中求,只要过了这一关,我们在圈子里的地位会有很大提升。”
徐乐乐低头看脚尖,他和姐姐是靠着微博慢慢有了名气,但在玄学圈里什么也不是。别说他们俩,就连姜彤和秦岳也只是刚刚碰到圈子的大门。
徐音音想做的,就是成功越过龙门,往上爬。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更多玄学大师,接触到更多有钱的客户。
徐乐乐知道自己拦不住,妥协道:“我知道了。”
徐音音两只手掌心里都捏着铜钱,因为是五帝之一的大钱,阳气略重。想了想,将其中一枚递给弟弟,轻声说:“我们走吧。”
康复室里没有灯,两人用手机打光。
一进去,就听见脚下的木地板咯吱作响,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腐朽气息和潮湿的空气。徐音音回忆着之前的卦象,解释起来的大致意思是,负一层死过人。
当时铜钱旋转了很久,透着故意的愤怒。
是徐音音心惊之下,一掌将它们给摁在了地面上。冰冷的铜板像是长了触须……那感觉,就像有一根手指被压在下面,反抗似的挠着她的手心。
从那时候开始,徐音音的手心就起了一个很小的透明的小水泡。
收起心绪,她扇了扇鼻翼两边的灰尘,示意徐乐乐搬了一张桌子放到墙角,然后把手机架在上面。
两个对角线上多了光亮,显露出屋子里的各种轮廓。
贺总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徐音音不怎么在意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心里却带着几分喜气,她知道,有人肯定又出事了,而且厉害到摄像师们撂挑子不敢再继续。
她不动声色地,隔着模糊的光晕看向贺总,“陆汀和姜彤他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