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小区不远就有一下网红火锅店,生意火爆,刚好剩下一张四人桌。
刚坐下,老板笑呵呵的走过来,先放下四瓶豆奶,然后往四个人面前各发一张寻人启事。
陆汀拿起那张彩色的打印纸,上面的女孩他在另一张寻人启事上也见过,唯一的区别是,那张是黑白的。
见陆汀看得仔细,老板解释道:“这是有人托我帮忙发的,豆奶也是丢了孩子的那家人送的,希望大家能担待一二,顺便帮忙回忆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黄娜认出丢失的女孩,就是之前暴力直播里的马尾辫,皱了下眉,“没见过。”
老板看向其他人,皆是摇头。他叹了口气,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后,回了收银台。
正如老板所说,每一桌上都放着几张寻人启事,不过没几个人细看,绝大多数都是随意瞥上一眼,便扔到一边。
黄娜拿着寻人启事问男朋友,“赵岗,你看看,这是不是直播里打人最狠的那个?”
赵岗笃定道:“是她。”
李怀恩:“我记得之前被打的那个叫什么周舟的也是失踪状态,那孩子已经找到了吗,怎么又来一个失踪的。”
陆汀用开瓶器开了豆奶,放到李怀恩面前,“没找到。”
“是连环失踪案吗,会不会同一个人干的?”黄娜的话音刚落,火锅店正播放着城市新闻,突然跳了一下,插|进一段即时直播的采访。
被采访人对着记者的话筒,面对着镜头方向,痛哭着对电视机前的人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只求你放了我的女儿,她才十几岁,人生才刚刚起步……只要你不伤害她,只要你愿意放了她,多少钱我们都愿意给。”
新闻播出后,沸腾的不只是火锅店,还在周家蹲守的陈队也炸了。
他关了电视,“谁给她出的主意!”
田芳小声说:“二队的人吧,袁莉子到现在已经失踪快二十四个小时了,没有任何音信和电话,他们估计是想借此刺激一下绑匪。”
只有一队的人知道,这个绑匪并非普通人,那是人类之外的另一种未知灵体,这样的刺激很可能让她尝到威胁的快感,进而变本加厉。
第一起“绑架案”还没有线索,又来了第二起,一队人手有限,局里派出二队前来协助。
说是协助,其实就是各干各的,一队和二队一向都是按照自己的方法办事,很难兼容。
尤其是这次的案子,还和之前的苗芯自杀案与校园暴力扯上了关系。一队一直采取保守的办法,等“绑匪”主动联系,二队的人等不了,他们认为孩子在“绑匪”手里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生命危险。
为此,二队的赵队长狠狠嘲讽陈队办事死脑筋,越活越回去。
陈队对同僚的言论毫不在意,一心盯着周家和手机。
他委托的线人早就到了苗家夫妻之前去过的画水镇。
小镇算是B市周边的旅游小镇,一部分依天然湖泊建了旅游景区,剩下的大部分还是保留原生态,居民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多了一个赚钱渠道。
线人手底下的兄弟不少,此刻分散了向镇民打听,是否见过苗家夫妻。
夫妻俩那天来的时候,身上背着那面一人高的穿衣镜,太打眼了,不费功夫就从镇民口中得知,两人往山上去了。
那一带山林距离小镇有二十多公里,趋于原始,茂林丛生,听说偶尔会有野兽出没。
线人带着下属找到守林人,守林人说,他见过苗家夫妻,两人当时背着那块白布包裹着的东西,一直往西面走。
苗先生当时还问过守林人,乱葬岗在哪。
br />线人:“这山上有乱葬岗?”
“据说是古代某战争遗留下来的,镇里的县志记载得不多,具体位置也不清楚。”
线人离开守林员的小木屋,第一时间将消息汇报给了陈队,【山林很大,草木众多,要找没有具体方位的乱葬岗很难。】
最重要的是,时间过去那么多年,那些白骨早就沉入地下,除非人为挖掘,否则只有神仙才能找到。
看着终于等来的回复,陈队陷入了沉默。
和陆汀多接触几次后,他学会举一反三,苗芯通过负面评论和吸收能量,那将镜子放进白骨堆里,一定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
没有多犹豫,他把线人发来的一切消息,原封不动的转发给陆汀。
如他所料,青年没有回复。
周太太看见负责办案的陈队长又握着手机,心里一阵暴躁,她也知道这些警察做了该做的一切事情,可看到他们坐下休息就不爽,恨不得这些人都是机器人,不分白昼的去给她找儿子。
“我是不是也该去拍个视频。”她站在陈队面前,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像你们这样守株待兔,没有苍蝇似的四处乱找,跟拖延时间有什么区别!你们不采取行动,那我自己来!”
周先生急忙上前拉住妻子,这些天警察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轮守在别墅里,周边的一切监控都查了个遍,根本没有发现过周舟的踪迹。
他的儿子,就是人间蒸发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周先生认为,他的确是凭空消失了。否则眼下的这一切怎么解释?或许就像网络上说的那样,周舟遭到了报应,被苗芯捉走了。
但他只是第一个,接下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周先生自认没什么能力,所以父亲不太喜欢他,只给了一点股份,没让他去周家的公司任职。所以他格外努力的经营那家出口公司,一来是想给妻子更好的生活,二来是想让父亲看看,他并不是一事无成。
为了公司,他牺牲了不少陪伴家人的时间,儿子更是很少过问,都是妻子在管。
但他绝没有想到,儿子会变得如此恶劣。可那是他的儿子,即便做错了,那也是他的亲人。他想了想,开了家里的保险柜,开车出门了。
王家和立刻跟了出去,发现周先生去的苗家。
巧的是,和他几乎同一时间抵达的,还有袁莉子的妈妈和爸爸。袁太太和袁先生手里拎一人拎了一个重重的皮箱,紧张的看了眼周先生。
袁先生:“你来找苗家的?”
周先生:“你们也是来找苗家夫妻俩的?”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自从那天自己被女儿推倒,磕到头去了医院回来,她就再没见过女儿。女儿的钱包和手机都在家里,监控也拍到她出门回来后,就一直没出去。
可人就是不见了。
就像另一个失踪的孩子那样,从家里消失了。
袁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直播里承受暴力的人是男生,但从最后的旁白,弹幕和女儿见过的人可以推断,袁莉子也是造成苗芯死亡的因素之一。
她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无论是从迷信的角度出发,还是现实犯罪的角度,苗家夫妻都有最大的嫌疑。
周先生手伸进兜里,捏着那张银行卡,“先上楼吧。”
袁太太走在前面,敲开了那道冰冷的防盗门。
苗先生面无表情的挡在前面,一阵怪异的气味他被背后的空间里散发出来。
袁太太紧张地握紧箱子提把,眼底溢出哀求:“苗先生,我们进去聊吧。”
苗先生深深看了外面的三人一眼,忽然笑着让开:“进来吧。”
苗太太已经给女儿做了三套纸衣了,可是不够,春夏秋冬,她希望女儿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衣服穿,即便是死了,也能继续做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那不紧不慢往彩纸上糊浆糊的模样,看得袁太太头皮发麻。
她咽了咽口水,接过丈夫手里的箱子,一并放到自己和苗太太之间的沙发上。
“逝者已矣,活着得人应该过得更好才是,否则苗芯在下面也会不安。”袁太太嘴唇嚅嗫,她知道自己这些话很无耻,可是她没办法放弃自己的女儿,“你说对吗,姐姐。”
“谁是你姐姐。”苗太太将浆糊刷子往桌上一扔,白色浆糊飞溅起来,恰好落到袁太太的裙子上。
袁先生险些站起来,被妻子一把按住了手。
袁太太抬手掸了掸裙子,即便是这种时候,她身上依旧带着点高高在上,“没关系,我知道苗姐不是故意的。”
苗太太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去,受不了她这样,“你们三个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
周先生有些坐不住了,将兜里的银行卡取出来,推到苗太太眼前。他和袁家对苗家的想法不同,他是确定,儿子一定在苗家人手里。
周舟的人虽然不见了,但他的手机还在,手机里名为“暴力的兔叽”的群里,有不少过分的聊天内容。
那些隔着网络和网名,在群里肆意嘲讽辱骂的言语,连他这个成年人看了都觉得生气。而大约半个月前,还有人在群里问过他的儿子,苗芯学狗叫好不好听。
他的儿子的回复是:没意思。
周先生忍着尴尬,开口道:“周舟犯了错,该打该骂,但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苗太太尖叫着站起来,两眼通红,“那我的女儿就该死吗?你儿子娇贵,难道我女儿就不是爹妈生爹妈养大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先生快速辩解道,“你们放了周舟吧,我相信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他一定会改过自新,你们就当是做做好事。等事情结束,我一定带我妻子去庙里给苗芯供个牌位,请师父日夜诵经。”
“你给我滚。”苗太太的情绪快速平复,手指指向门口,“拿着你的卡滚,别说人不是在我们这里,就是在我也不会还给你们!”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话锋突转,“或许,你们也可以去问问我女儿的意思。”
袁太太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苗芯没死?但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警方都出了通报的事情,不可能有假。
可是苗太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疑惑间,苗太太带着诱哄的声音传来,“去问问吗?我想她会很高兴见到你们。”
看着女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袁太太动摇了,给自己丈夫使了个眼色,点头道:“好。”
苗太太笑得更加开心了,手指竖在唇前,做了噤声的手势,“芯芯喜欢安静,不喜欢人多,你们中只能选一个人进去。”
袁太太忙说:我去吧。”
袁先生不赞同,他怀疑苗家要搞鬼,可惜没来得急把人拉住,妻子已经跟着苗太太站了起来,往右手边的房间走去。
那道门关得很死,门缝下漆黑一片。离得越近,那股无法形容的奇怪味道就越浓。
袁太太的腿肚子发颤,心里涌出害怕,“苗姐,这里是?”
“这是芯芯的房间啊。”苗太太回眸一笑,突然用力抓着她的胳膊,推开门的同时,将人一把扯进去。
气味迎面扑来,袁太太忍不住当场发出一声干呕。
屋子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心慌地朝后退了一步,后被顶在门上。
手指刚摸上门把,苗太太忽然对着黑暗喊了一声:“芯芯,袁阿姨来看你了。”
袁太太开门动作一顿,眼睛适应黑暗后,她隐约在地上看到了一团东西,像是人的轮廓。
“啪”的一声,苗太太按亮了点灯,一具穿着白裙子,双目紧闭的尸体呈现在眼前。
苗家没有刻意开空调,尸体在家停放了五天,早就开始腐烂,尸水渗透了下面的白布,流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袁太太觉得那湿漉漉的东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啊!”袁太太尖叫着后退,再次撞到门上。
苗太太一把揪住她的衣服把人拖回来,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头,膝盖顶向她的腿窝,让袁太太跪到了苗芯面前。
门外,听到尖叫声的袁先生和周先生正在不停地敲门。
袁太太这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苗太太把门给反锁了。这一刻,心里的害怕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浑身发冷,心脏跳得很快。
不管她怎么挣扎,苗太太压在她脑袋后的手都稳如泰山。
苗太太的声音很轻柔,“芯芯,快醒醒,你袁阿姨是来问问,能不能原谅袁莉子。”
袁太太的脸几乎要贴上苗芯僵硬的脸,尸臭味霸道的钻进鼻腔,因为离得太近,她能清楚地看见苗芯因为皮肤干燥而浮起的粉。
为了让女儿的脸能好看一点,苗太太每天都在给苗芯补妆,粉扑得一天比一天厚,眼前这具尸体,看上去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假人。
袁太太浑身颤抖,双手拼命撑着地面,以免自己的脸真的贴上去。
见女儿没有搭理自己,苗太太转头看向袁太太,她的嘴唇离她的耳朵很近,稍一低头就能咬伤对方的耳尖。
“她说不原谅,你听见了吗?”
袁太太的身体彻底软了,语无伦次道:“你放了我吧,我听见了,我马上带我老公离开,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苗太太揪住她的头发往前按了按,“给芯芯道歉。”
“苗芯,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走吧。”苗太太松了手,掏出钥匙丢到袁太太脚下。
她独自一人歪坐在苗芯身边,掌心小心翼翼的拂过女儿的脸,皮肤早就没了弹性,可她让人觉得,那张脸是温热的,柔软的。
指尖将鬓角的发丝抚了抚,苗太太低声说:“临走前,来看看妈妈吧,妈妈想跟你说说话。”
客厅里脚步稀松,袁家夫妻和周先生先后离开了。
门外站着王家和与二队派来的警察,见到三人平安无事,纷纷松了口气。
袁太太从出来后一直精神恍惚,下梯子时险些摔一脚,明显受了什么刺激。袁先生扶着妻子往汽车走去,问道:“刚刚在房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苗芯,是苗芯……”
“她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可是她的尸体就在放家里!已经腐烂了!”那张恶心的脸出现在脑海中,袁太太打了个哆嗦,扣住丈夫手腕的手指不断收紧,“可是,可是我觉得她还活着,那些黏腻的液体一直往我脚边流。我,我……”
她猛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裙摆被打湿了一点。
袁太太发疯似的用力拍打,撕扯。好在跟来的是个女警察,她体贴的拉着袁太太进了小区门口的公共厕所,将自己的裤子换给她。
袁太太还是觉得不舒服,腿上仿佛爬上了一只只身体柔软的,湿漉漉的虫子。它们沿着的皮肤,一直往上爬啊爬。
就在这时,拎着两个箱子追出来的苗先生,忽然一扬手。
两个皮箱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啪嗒落地,里面的钱和装着文件的纸袋撒了一地。
粉色钞票铺在地上,其中几张就落在苗先生的脚边,他面无表情道:“拿着你们的东西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儿子女儿倘若没有坏到不可原谅的地步,自然会回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袁太太顾不得身上发痒,疾步往前,“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女儿能回来吗?什么时候,你是不是知道她被关在哪里?”
苗先生冷冷看着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王家和看着转身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苗先生的话中有个很明显的前提
——没有坏到不可原谅的地步。
这无疑是种暗示。
第一,原谅的权利在苗芯手里。
第二,周舟和袁莉子没有坏得很彻底,要由苗芯决定。
前一个暗示很明显,第三个暗示却很模糊。
坏的界限很难区分,每个人对坏的定义肯定有所不同,有些人觉得小偷罪该万死,有些人觉得小偷改过自新还是好人。
说到底,如果苗芯觉得他们死不足惜,那么周舟和袁莉子,回不来了。
王家和的思维被右手方的一声惊呼打断,他循声望过去,是一个背着书包刚下晚自习回来的中学生。
中学生刷着手机,惊讶得手里的奶茶都掉了。
王家和心头一跳,心里起了怀疑。他快速掏出手机,拨通了田芳的电话。
田芳在第一声响就接通了起来,对王家和说:“直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