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光线刺透单薄的灵魂,明明该是很痛的,她却一直在笑。
楠楠的笑容温暖得像小太阳,家里的小白鸽除了树树,还有她。她也是父母心里的光,愿意捧在手心的宝贝。
焦旭良心如刀绞,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消失,什么也做不了。忽然身上一重,焦太太晕厥了过去,身体往后倒在了丈夫身上。
短短十几分钟,她经历了最极致的喜和悲,精神上支撑不住了。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梦见了从接回楠楠到她离开的这十三年里的所有事。再醒来,她好似变了一个人,精神状态近乎亢奋,醒来第一件事是看时间,见已经是傍晚,离开前往厨房和阿姨一起准备晚餐。
焦旭良担忧的看了眼妻子的背影,“陆先生,我太太她没事吧。”相比起去询问医生,他现在更相信陆汀,只有陆汀说没事,他才能彻底放心。
“没事。”陆汀有些迷惑,这话焦旭良之前已经问过家庭医生了。
这家因为大女儿的事情,气氛低沉了一天。常华盛作为朋友,开解了焦旭良很久,告诉他人死不能复生。
这些大道理都是讲给别人听得,轮到自己身上,要接受起来却很困难。
焦旭良巴巴地望着陆汀:“陆先生,我是不是得给楠楠多少烧点纸钱衣物?”
陆汀不忍心告诉他真相,楠楠的魂已经灰飞烟灭了,就是翻遍了地府黄泉,也寻不到她的身影。非要究其根源,楠楠是因为树树的执念才留下的。
妹妹的自责和无助,白天黑夜的哭泣和思念,让她无法安心离开。再加上那日日夜夜的供奉,她根本狠不下心离开。
陆汀想,楠楠应该很清楚留下来的后果,但她还是选择以另一种方式再陪伴家人三年。
过了奈何桥就什么都忘了,而她,不相忘。
“烧吧,这样她能在下面过得好点。”陆汀轻声说。
林归看他一眼,青年心软时候睫毛耷拉下来,落下淡淡阴影。他的手指也放在膝盖上,轻微蜷缩。
他并不赞成这种欺骗,觉得没有必要。
但如果话是陆汀说出来的就另当别论,毕竟有夫妻这一层关系在,他总会多包容一点,纵容一点,哪怕不理解的情绪和言语,他也假装可以理解。
林之风一直抱着手机跟林兆琛汇报情况,告诉他陆汀都做了什么,有多厉害,另外他们不打算回去吃晚饭。
信息刚发送成功,阿姨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焦太太紧跟在后,眼神平静,不再是晦暗一片。
她知道,女儿并不是真的离开这个世界,只是暂时离开他们而已。等到她和丈夫百年,就能在下面和女儿团聚。
所以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成天闷在家里,她要改变自己,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只有这样,楠楠才能安心。
“开饭了。”焦太太放下砂锅,摘掉手套交给阿姨,“一点家常饭菜,大家别嫌弃。”
林之风吸了吸鼻子,挺香。他接过焦太太递过来的饭勺子,先替林归盛上米饭,然后是陆汀,最后才是自己。
常华盛看出他对林归的郑重,心说陆汀的这位长辈,难道也跟林家扯得上关系?
焦旭良这一天耗费了很多心神,强打起精神招呼客人,随后低声问妻子:“树树不下来?”
“她说没胃口,我晚点给她热点粥端上去。”焦太太的话音刚落,别墅里忽然响起门铃声。
阿姨匆匆忙忙地去开门,愣了下,小心翼翼的询问:“请问您是?”
“我们是市局的刑侦的警察,请问焦树树在家吗,我们想找她了解一点情况。”
熟悉的声音飘进来,陆汀、林之风、常华盛三人齐齐朝玄关看去,那高出阿姨半个脑袋的人,不是陈队还能是谁?
“陈队。”陆汀惊讶道。
焦旭良回过神,以为是陆汀的朋友,急忙将人请进来。阿姨也跟着退回客厅,对焦旭良小声说,“说是市局的警察。”
警察?不是陆汀的朋友?
焦旭良走过去,恰好听见陈队对陆汀说:“焦树树的同班同学死了,有些情况我们想想问问焦树树。”他看向走近的焦旭良,猜测他应该就是焦树树的父亲。
王家和上前说明了情况,问道:“方便让我们见一见她吗?”
焦旭良怕女儿情绪不好,想要拒绝,楼上却传来树树的声音:“能,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焦树树脸色煞白,眼睛因为之前哭得太厉害,红肿没有完全消退。
她从楼上下来,对几位陌生警察的到来毫不意外,仿佛早已预料。
“你们说的是苗芯吧,我早就知道她会走到自杀这一步,我劝过她很多次,但是没有用,三天前她就已经不去学校了。我以为她生病了,给她发消息也没有回……现在想来,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收得到信息。”
女孩儿生音清冷,说话时带着哭腔。
陈队:“你怎么知道她是自杀?”
“因为没有人能受得了那些屈辱。”树树说,“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她的吗?!”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直播软件。
陈队皱了皱眉,这个软件的图标是一个四四方方正方形,是没有任何logo的黑色。同样的图标APP他在苗芯的手机里也发现了,但是点不开,需要密码。
树树快速输入密码,很快就找到苗芯的直播间,把手机递给陈队,抽泣一声,她模糊道:“你们自己看吧。”她的心里既替苗芯感到难过,又为警察的介入而感到高兴。
她多么希望这件事情能引起社会的重视,多么希望校园暴力,那该死的直播APP和幕后主使能被绳之以法。
历史直播共多达十几条,最初的视频中,那些没露脸的人只是对苗芯吐口水,将她堵在楼梯转角拍打她的脸。
力道不重,但侮辱的意味明显。
第二条回放中,苗芯被孤立,全班同学都在大扫除,只有她要提着一个很大的水桶去打水。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水撒了,膝盖磨破了皮。那么多人围着看,指指点点,嘲笑奚落,只有树树走上前去,帮她一起去打水。
回来的时候,几只手伸来,把树树给强行拉走了。
他们将镜头怼着苗芯的脸,嘴里嘻嘻哈哈,说:“你们家不是卖鱼的吗,脏活累活干了不少吧,怎么这么没用。”
紧跟着,有人递上一根麻绳,接过麻绳的人开始对着苗芯抽打。
恶劣的声音和女孩儿抽泣在客厅中回荡着,焦太太看得心里不舒服,只要一想到大女儿也曾遭遇过这些,心脏就会抽痛。
树树拉住她的手,抹掉妈妈的眼泪:“我陪你上去休息吧。”
焦旭良给阿姨使了个眼色,让她帮忙把人扶上去。妻子离开后,他的脸色就变了,放在沙发上的拳头青筋凸起,肌肉绷紧。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把这些人抓起来全部剁碎!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样的畜生行径!
王家和坐在陈队身边,眼睛盯着屏幕,笔下快速书写记录。没多久,树树回到了楼下。
陈队把回放暂停,问树树:“听其他同学说,你跟苗芯关系很好。”
“当然好了,我们俩都是他们欺负的对象。苗芯比我更早被他们盯上,就因为她脸上有一小块烧伤留下的疤。之后我们经常相互帮助,她被欺负的时候,我如果在场就会去帮忙。我受欺负的时候,她也会帮我。”
相互帮助这四个字,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听得众人心里极不舒服。
陈队问:“苗芯在死前,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树树眼神空洞,苗芯是个长很可爱的女生,那块疤并不大,带着一点凹凸不平,颜色偏粉,真的不吓人,也不难看。
可是落到有些人的眼里,那就是恶心,无法容忍。
“苗芯家里做水产生意的,但她从来没有把鱼腥味带到学校里来过。直到有一天,那帮人里有人陪着家长去市场买菜,恰好逛到了苗芯家的摊位上。
苗芯当时正在帮她妈妈杀鱼,血和鱼鳞溅到了脸上,把那人吓了一跳。他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各个群里,告诉大家苗芯是双面人,平日里在学校唯唯诺诺,重话都不敢说一声,回到家却是这么一副凶狠嘴脸。
他还告诉大家苗芯如何刮掉鱼鳞,如何掏出内脏,将她形容成残忍的女刽子手。连带着苗芯脸上那块去不掉的,被大家厌恶的疤,也变得比从前更加狰狞。
甚至有人说那是恶魔的印记,说她不祥,会给人带来灾难,要不然为什么之前有个同学从她面前经过,会突然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