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是姗姗来迟的物业。
驱散围观的人群后,经理得到周先生的允许走了进去,随即挽起袖子, 命令几个下属跟自己一起收拾起来。
周先生一脸委屈的跟物业经理诉苦:“我真的没有出轨, 你也看见了,她那么厉害我哪敢出轨, 那口红印是秘书不小心崴了脚, 刚好扑到我身上蹭出来的。要不是被我太太看见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周先生的情况经理还真的清楚,这位啊,就是典型的妻管严, 别看有钱, 一个月零花钱才两千块。需要应酬什么的,还得找老婆打申请领钱。
“周先生, 我相信你。”物业经理拍着胸|脯说。
周先生激动道:“谢谢。”
周太太从里面出来, 便看见自己丈夫二了吧唧的样子,掐按两下眉心。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对丈夫的“出轨”的想法有所动摇。
周先生一见老婆出来, 瑟缩着往沙发角落里蹭, “我真的没有。”
周太太尴尬的看了眼焦太太,她在外一直以贤妻良母的形象示人, 今天这一出, 她的形象算是彻底颠覆了。
焦太太很识趣, 没有留下来打扰夫妻和好, 迈着步子走了出去。走出大门的那一刻,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
刚出周家的花园, 便看见一名模样清秀的青年站在外面, 背后还跟着两位身形高大的成年男人,而且有点眼熟。
“焦太太。”林之炎主动喊道。
焦太太:“你是……”
林之炎做了自我介绍,焦太太这才想起,“是林先生,抱歉,我记忆力不太好。”她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一一点头,“你们是来找周先生的?”
“我们找物业经理。”林之风道。
焦太太哦了一声,柔声说:“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陆汀看着焦太太沉静的侧脸,目光若同一支描摹的铅笔,细细扫过女人的眉眼和肩膀,这两处浮着淡淡晦气,蛇一样悄无声息的萦绕着她的脸。
“焦太太。”
清润的声音好似细流淌过山间,焦太太愣了下,放下已经抬起的那只脚,回头疑惑的问道:“是你在叫我?”
陆汀:“是我。回去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焦太太抿了下唇,来自陌生的人的关心让她有些无措,她拘束的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回了家。
家里一直开着空调,丝丝凉意驱走了夏日特有的炎热。焦太太没觉得舒爽,反而觉得更冷了。
她走到茶几前坐下,双手捧着热茶,听见楼上传来声音,下意识朝楼梯口看去,原本要出去钓鱼的丈夫,竟然已经回来了。
“你不是出去了吗?”焦太太放下茶杯,走上去挽住丈夫的手说,“周太太和丈夫吵架了。”
“知道。”焦旭良在陆汀他们离开后,直接从另一条路出了林区,在快到家的时候听见一阵激烈的打砸。
睡眠对人来非常重要,从中医的角度,睡眠不好伤肝,容易肝火旺,肝淤。
因为鬼泣的事,小区里的住户睡眠质量呈直线下降,脾气也一天一天大,三天两头就能听到别人家吵架,前几天还有夫妻站在院子里大打出手,最后还是警察出面调停的。
焦旭良摸着妻子的头发,周太太的眼神早就出卖了她内心的阴暗,因为妻子朋友少,而对方又的确挺能装,没有做出过伤害妻子的事,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去看你小姐妹了?”
“安慰了两句,她的腿被烫伤了。”焦太太忧愁道,“周舟的脾气太暴躁了,就是他把周太太烫伤的。而且听说他在学校也很不服管教。”
焦旭良没有问太多,只说:“让树树别跟他打交道。”
“好。”妻子应声完,指了指天花板,“树树在做作业?”
“应该是吧。”焦旭良说,“现在孩子课业负担重,明天吧,我上午去趟厂里,下午带你们娘俩出去散散心。”
焦太太笑着说了声好,视线掠过花园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的花朵,脑海中再次响起青年的声音。
“多晒晒太阳……”
“你说什么?”陆汀之前提醒自己的话,从妻子嘴里冒了出来,焦旭良戒备的问道,“谁跟你说的这话?”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年轻。”焦太太问,“怎么了?”
焦旭良心暗喊一声好哇,难怪说要走,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老婆身上。
“你在哪里遇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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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业?不是来找你的?”焦旭良追问。
“不是。”焦太太摇了摇头,随即又一次看向花园,阳光刺眼,刚刚回来的路上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晒得她头昏脑涨。
可不知怎么的,青年的话仿佛有魔力,催促着她快点走出阴凉。
“我去换身衣服。”焦太太起身上了楼,换了身居家服。
她定定的站在阳台上,伸出手,指尖被阳光熨帖着,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就像冰天雪地里突然喝下一口热汤,身体从头暖到了脚。这种感觉令人有些沉迷,焦太太转身上了顶层的大露台,上面铺了草皮,撑着一把太阳伞。
她在椅子上躺下,阳光洒在露于伞外的脚上,温度沿着脚踝一点点往周身扩散。身体中莫名的阴冷,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他为什么会让我晒太阳?”焦太太不明所以的自言自语,直觉告诉她,青年的话应该意有所指,并非字面意思。
焦旭良在妻子离开后,给常华盛打了个电话。
“你那朋友挺有意思,没办法从我这里下手,就找到我太太。”家人是焦旭良的逆鳞,谁都不能碰。
常华盛正在看守所里,他说了一句“晚点再说”直接挂了电话。
陈队和他走在一起,沉声说:“根据最新查到的监控显示,常华飞带乔安去钢铁厂那天,那名私人侦探也跟了过去。”
当初在监控中发现常华飞的踪迹后,他们就没有再往后看。是昨天田芳整理监控信息时,误操作将进度条一下子拖到了后面,发现在常华飞的黑色跑车开过后半小时,一辆不起眼的桑塔纳也朝着钢铁厂的方向开去。
最后在多次审讯后,钢铁厂的王总承认,那名私人侦探曾躲在暗处目睹了乔安死亡的全过程。
这件事起初王总和常华飞并不知情,是处理完尸体,清扫干净现场后,常华飞清除那块区域的监控,两人从视频中发现了躲藏起来的人。
私人侦探接的活儿很杂,帮人拍小三,跟踪调查,偷拍,从中见识过不少人性的丑恶和黑暗,但像常华飞这样的嗜血狂妄的恶魔,他是第一次见到,整个人都吓傻了。
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
他回到家中就开始收拾东西,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下后,他终于想起来应该报警。
电话还没拨出去,有人来敲门,说是客房服务。
私人侦探握着手机战战兢兢坐了几秒,门再次响起,他闭上眼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前往房门口。
“我不需要……”话未说完,滴滴两声,有人拿卡打开了门!
紧接着一块黑布罩过去,将他的脑袋包裹住。
据王总交代,这些打手是常华飞让他联系来的,都是社会上的混混,侦探被带去了郊外某烂尾楼。
常华飞为了迎接私人侦探,特意准备了一间四面没有窗户,没有灯的屋子。
他命人在每面墙上都挂了好几台显示器,乔安死亡的过程,一遍一遍的滚动播放着,抽搐的后半截身躯,溅射到地上的血液,掉在地上高跟鞋……这些画面成了私人侦探日复一日的噩梦。
他起初只是害怕,崩溃,也曾疯狂的打砸过。可是只要坏了一台显示器,常华飞就会命人装上两台新的。坏了四台,就装上八台。
私人侦探的精神世界崩坏,疯了。
王总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阴沉,常华飞终于打算把人放了。
看着一见自己就哇哇大叫的人,他肩膀抖动,露出癫狂到至极的笑声,抓着私人侦探的脑袋,故意将那张脸凑近,“不是喜欢偷看吗,我让你一次看个够。”
王总很害怕,内心第一次对常华飞生出了恐惧。可终究,他还是屈服在金钱之下。
没有常华飞的资金注入,他的钢铁厂就没办法正常运营,那么多的工人等着吃饭,儿子在国外念书,家里还刚买了豪宅……
没办法,他只能成为帮凶。
看守所的走廊光线昏暗,光线冲上方的窗户照在灰色水泥地上,也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陈队,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见我。”常华盛实在不想和常华飞碰面,但陈队极力要求,他没办法拒绝。
“王总告诉我们,那份监控还在常华飞手里,隔三差五他就会拿出来看一看。我们再次提审过他,他不肯说。”一想到常华飞,陈队的脸就会紧绷,咬合肌因为过于用力轻微动着。
“你们觉得我能说服他?”
“不,是他主动提出要见你。”陈队道,“只要你去见他,他就会告诉我们那段视频放在哪里。”
r />常华盛:“行,我就是个工具人。”
也罢,即便是陈队不开口,他迟早也会托人想办法见一见常华飞。
常老爷子因为小孙子的事情一病不起,脑子有些糊涂了,躺在病床上时总会呻|吟出小孙子的名字。
昨天的时候,他突然清醒,死死抓着常华盛的手,让他答应替自己去见一面常华飞。
“到了。”陈队停下在一扇蓝色的铁门前,“进去吧,里面有人看着,不会有事。”
会见室里,常华飞戴着手铐坐在凳子上,他的头发被剃的很短,身上穿着宽大的红色囚服,这代表他还没有正式审判。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抬眸扫了眼常华盛,抬手撕下一块嘴唇上干燥的皮,霎时间鲜鲜血淋漓。
“等老头子一死,常家就全是你的了。”他声音是不正常的嘶哑,很难听,而且声音很小,每一字每一句都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完。
因溃烂变的凹凸不平的舌头伸出来,舔过唇上的血,他脸上的颧骨随着怪异的笑容而推高。
常华盛感觉他瘦了好多,脸有些脱相,“你见我就是想说这个?”
“我见你,只是想说说话。”常华飞的危险性很高,自进来后就被关在远离其他人群的单人间里。
除了对着墙壁宣泄情绪,他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他并不是个人,而是一只被困在四方盒子里的猫狗,是被折断了翅膀,无法翱翔的鹰。
他受够了这种可怕的死寂,为了有人能和他说话,他故意用脑袋去撞墙,就是为了让民警过来警告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常华飞咧嘴笑,牙齿上全是血。
常华盛很镇定:“你说。”
“老头子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给了我一个账户,在里面给我存了不少钱。”
常华飞突然靠近飞快说道,盯着常华盛的耳朵,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将其咬下来。但是他忍住了,没有什么比能离开这个地方更重要。
民警就站在不门口,两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了常华飞一眼,握紧手中的警|棍,常华飞立刻退回去。
常华盛觉得这个人彻底疯了,他状似思索片刻,指尖故意在桌面上敲打。
常华飞知道这个堂哥是有野心的,所以故意透露老爷子对两个孙子的差别对待,好激起对方的内心的不平。
一般来说,被激怒的人都会想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抢回去。
常华飞算计的,就是这个。
常华盛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满意的,隐忍得近乎扭曲的表情。常华飞眼底的亮光一点点的扩大,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常华盛咆哮,“从小到大,你得到的关爱永远比我多,凭什么!”
他十八岁生日得到了什么礼物?什么也没有,那天父母被突然派遣去外地参加会议,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捧着保姆阿姨煮的长寿面。老头子一句关心问候的话也没有。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我自己的钱。”常华飞趴在桌上,偏着脑袋,将脸枕在胳膊上,声音一下子又低了下来,“另外我在xx保险柜里存了一颗净度顶级的蓝宝石,140克拉,还有一份M国的地契,是我自己置办的,现在应该升值不少。只要你按我说的做,钱,宝石,地契,都是你的。”
常华盛攥紧拳头,眉心抽动,看得出内心正在天人交战,很煎熬。
常华飞耐心的等着,一直隐隐灼烧着的舌头和口腔仿佛也不疼了。他忍不住想象,出去后的第一件事是该做什么?
哦,对了,把姚至渊给弄死。
自从违誓起,他的嘴巴每天夜里都会疼痛,时而有组织液从里面流出来,恶心至极。他无数次想要向警方说出姚至渊的所作所为,让他也被关进牢笼。
可是,他不能。
这种想法刚要被付诸行动,他的舌头就会加速溃烂,无法结痂,直到他打消念头。
只要他能出去,他定会第一时间将姚至渊的舌头割下来,口腔捣烂,要让他也尝一尝口穿舌烂的滋味。
对警察的仇恨,对姚至渊的怨恨,让他的心躁郁起来,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掰碎了理智思考,而是忍不住催促,“你的答复是什么。”
民警上前两步,用力把人按回位置上,他从门上的铁窗看出去,见陈队冲自己摇了摇头,迟疑两秒,松开手,退回原位。
常华盛放在桌上的手轻微动了下,眉心展平,“你先告诉我,陈队要的东西在哪里。”
常华飞笑了:“你以为我是傻子,那段监控一旦落到警方手里,我的律师为我做的所有辩护都站将不住脚。”
视频中的他是清醒的,也是疯狂的,律师现在还能以他情绪不受控、过多饮酒、心理等各方面替他辩护。一旦视频公布,他将被定义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故意杀人犯,无法再辩驳。
警方需要更完善的证据链来对抗法庭上的辩护,他则需要这段监控作为诱饵,让警方心甘情愿的替他把常华盛找来。
说完那些话,他狂妄地隔着铁窗看向门外的男人。
常华盛:“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
他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民警假装没看到,低头摆弄对讲机。常华飞皱了皱眉,他对常华盛并没有完全相信,可门口的民警实在奇怪,他现在的模样说是玩忽职守也差不多了。
常华飞不禁想,难道常华盛已经把人收买了?还是说他和警方达成了什么条件?亦或者,从常华盛走入这间会见室开始,想将他一锤子砸死的圈套就已经形成了。
“我答应你。”常华盛说,“但我需要筹码。”
常华飞看过去,这位堂哥眼底是满满的贪婪和不平,他的拳头愤怒的攥紧,是对老爷子一碗水倾斜太过的愤恨。
他心头痛快到了极点,这种摆弄人心获得愉悦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外界的空气那么香甜自由,无论是死还是永远的囚禁,对他来说都是无尽的折磨。比杀了他更来得痛苦。
常华飞在脑子里想很多,左右权衡,他做事向来喜欢算计好各种退路,包括自己被抓后该如何逃跑。可这些人居然把他关进单独的监舍中,不让他接触任何人,事先做好的逃跑计划自然无法实施。
他尝试着想从常华盛脸上看出假装的痕迹,然而,并没有。
“原来你也会怕吗。”常华盛脸上浮现出刺眼的冷笑,轻蔑的眼神如同在打量一只恶心的蠕虫,“除了我,你还能找到别人吗?小飞,你只能一把,赢了你远走高飞,输了牢底坐穿。”
常华飞的脸皮在抖动,牙关紧咬,现在的他不再是运筹帷幄的掌控者,而是成了被算计碾压的蝼蚁。
但只要他运气好,赢了常华盛说话算数,他就能再次翻身。
门外,陈队的身影不见了。他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你们之间有交易?”
常华盛的回复很具有迷惑性,他耸了耸肩,脑袋歪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常华飞知道,这是默认了。
世界上哪有不爱钱的人,老老实实拿一辈子工资,哪有一夜百万来得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