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寺高居群山之上, 因山高月近,手可摘星辰而得名。
相比其他修士,佛修的日常要单调上许多, 每日早课晚课是必不可少的修行,除却此外, 还保留着苦行的修炼方式, 一人一杖一钵, 行遍世间,以此来对佛理有更深切的领悟。
身为星辰寺的佛子,宿微刚从一场漫长的苦行中归来, 踏入了星辰寺的寺门。
打瞌睡的小沙弥双眼一亮, 立刻欢呼起来:“佛子回来了, 掌门!佛子回来啦!”
星辰寺的掌门亦是宿微的师傅, 发号伽然僧,他乃大乘后期修为, 因无法飞升, 已经熬到了寿元将至的年岁,宿微是他亲手养大,在他身上寄予厚望。
听见小沙弥呼喊, 伽然僧直接穿越虚空显露身形, 他的眉毛极长, 垂至下巴, 一双眼睛光芒璀璨, 一点也看不出是为行将就木的老者。
伽然僧快走两步, 看向寺门方向, 宿微正静静立在那里, 抬头看着寺内的银杏, 他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双脚和赤/裸的小腿上布满了未愈合的血痂,嘴唇苍白开裂,但是神色如同苍山覆雪,万般沉寂。
他一见此景,便知道传闻宿微徒步走进万亡洞、横穿落星之地的事情绝不作假。佛修苦行修炼不允许使用灵气,而落星之地常年岩浆喷涌、万亡洞尸瘴密集,宿微此行,应当是吃了不少苦头。
伽然僧心疼得看向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宿微朝他笑了笑,努力将身上破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僧袍整理得更妥帖些,这才合掌行礼:“师傅,弟子回来了。”
伽然僧发生一声满足的轻叹:“眼有涅槃金光、口含清莲香韵。恭喜徒儿,修行又进一步!”
伽然僧身后,宿微的师兄们也齐声贺喜。
连平日里对宿微不服的大师兄也只能捏着鼻子道喜。
“侥幸罢了。”宿微单然道。
伽然僧连连摇头,又将他夸赞一番,他身后的大弟子听得越发不是滋味,他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宿微师弟的大道与白霜老祖相连,白霜老祖得道,师弟自然能够鸡犬升天,何必如此努力?”
伽然僧脸色顿时一沉,冷冷看了他一眼。
大弟子知道师傅最厌恶提及宿微的伪道之事,连忙闭嘴。
但是宿微却并不介意,他道:“乱世之相乍现,大战在即,我强大一分,能多救世人一分。”……自然也能多帮她一分。
伽然僧道:“多学学你师弟,修行不光要修己,还要修心!”
他看向宿微:“你想来也累了,快些去休息吧,近些日子来许多闭关多年的老东西都出关了,我与一位老友还有约,不知要耽搁多久,寺中之事便交付给你了。”
宿微立刻恭送伽然僧离开。
宿微年岁小,他们师兄们与他关系也较为淡薄,看师傅离开,师兄们也没有多余的话跟他讲,潦草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便各自散去。
大弟子被伽然僧训诫两句,心中尤有怨气残留,小声同身边同行之人抱怨:“我哪里说错了?白霜老祖进步神速,师弟沾了她那众生道的红利,能做的却又说不得了?”
“小声些,别人听见了!”
“怕什么?灵台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师傅他老人家总是循途守辙,以伪道为耻,却不知待白霜老祖与那少年修成正果,勘破情之大道,便是众生道大成之日。到时候,伪道又何尝不能成为正道!”
“嘘——你当真是越说越过分了,伪装成为正道,那岂不是要取代天……呸呸呸,你什么都没听见。”
“哼,胆小鬼。”
“就你不胆小,你不应当做佛修,应当去做个体修蛮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却不知每句话都落在了不远处的宿微耳朵中,他依旧面色沉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片银杏突然擦着他眉心坠落,他眼睫轻轻眨了下,他将手放在胸口位置,轻声道:“修成正果……”
小沙弥殷勤道:“您迟早能修成正果的,放心吧。苦行这么久,一定会很累吧,您快去休息吧。”
宿微朝他勉强一笑,小沙弥这才发现,他脸上不知为何,竟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无了。
小沙弥心中隐觉不安。
果不其然,第二天便传出了宿微佛子在早课上吐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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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得到灵台上的传信,有些意外。
宿微的大道是她亲手所塑,因而如果她愿意,会多少感知到他的情况,比如遇到危险之时,她便会有所感应,甚至可以通过两人之间共同的大道向他借力。
但是之前她明明一丝感应都没有,怎么他就突然吐血晕倒了?
星辰寺那边也很焦急,又将准备闭关准备大战的向儒玉揪了过来,向儒玉诊了半天,只开了一个药方,那便是请白霜亲至。
这让星辰寺立刻翻了天,以为是宿微的大道出了问题,连忙火急火燎地来长宁宗请人。
白霜极好说话,当日傍晚出发,薄暮之时便抵达星辰寺。
这时,向儒玉正在门口抱着株奇奇怪怪的药草送进嘴里咀嚼,白霜打眼一看,轻轻抬手,四周星月光芒将向儒玉穿身而过。
向儒玉刚刚还被手中药草毒得头晕眼花,这会儿立刻耳清目明,他看向前方,不满地抱怨:“我还没记下药性呢,怎么就给我解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