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狗都得汪一声自愧弗如。
“我就说嘛,近百年来没有人能通过考验,拐带神之通行更是近千年来没有人敢做的。”有人摇头唏嘘说:“原来是一场误会。”
四面安静,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那人惊愕拍了下脑门,“等等……不对啊!裴溪是自愿跟进去的?这明明比他被拐带进去还要更离谱啊!”
其余人顿时疯狂点头:
“对啊!对啊!”
“真的好离谱。”
坎德隆左看右看,白天大家还对红水晶世界的外乡人敬而远之,现下众人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扭转。只有机甲世界的人满面铁青,冷哼连连。
坎德隆暗笑道:“他们早就把人给得罪了,这会儿心里估计都不太好受哟。”
裴溪将简云台送到公寓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提灯来到另一个地方。
公寓之后,是神之通行们的居所,他来到一处祠堂,抬步走了进去。
祠堂内供着数个牌位,都是这些年逝去的神之通行。正对面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正是田僧通行。
田僧像是已经等待很长时间了,明明裴溪走路没有声音,田僧还是瞬间就知道他已经来了。
田僧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诸多牌位,严肃问:“为什么要跟进去。”
裴溪走到他的身边,站定后轻声说:“我不明白。”
田僧皱眉问:“不明白什么?”
裴溪迟疑地想了想,摇头说:“您之前告诉我,燃灯续命、镜前许愿都是在强求已经逝去的缘分。可是我不明白,既然镜冢存在于世,我们为什么要阻拦他们去追寻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
田僧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逝者已逝。”
裴溪说:“可是也许那些人能活过来。”
田僧的眉头皱得更深,问:“是那名外乡人告诉你这些的?”
裴溪摇头说:“这也是我的想法。”
田僧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愚蠢的想法。”
裴溪抿了抿唇,如果是以前,他很可能会掀过这一页,不再去争论。可是突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简云台被强召出时死死握紧门把手的身影,那些掌心被木屑割出的鲜红血迹,都彰显着这个人有多么不甘心。
想到这里,裴溪的态度变得坚定起来,正色说:“既然镜冢存在,那么存在即合理。真正不合理的,是阻拦他们的神之通行。”
田僧霍然转身,瞪着裴溪。
他的嘴唇隐隐抽动,怒说:“你的意思是,神之通行的存在才是不合理的?”
裴溪被他瞪了半晌,偏开视线轻轻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一昧的去阻拦过于专/制。”
“专/制?!”田僧像是难以想象他会说出这种词汇来,惊怒半晌后,斥责说:“进了一趟镜子,你也变得和外乡人一样愚蠢!”
裴溪:“我……”
田僧打断了他的话,阴沉着脸说:“你转过头看看这些牌位,这些都是你的先辈。我们生长于镜冢当中,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镜冢,没有镜冢,我们什么都不是!你也一样。若不加入第三方力量去人为遏制镜冢通道,那这里面会乱成什么样子,你有考虑过吗?回去好好想想你对自己的定位,你是我辛苦培养的接班人,你最应该保持中立。”
裴溪顿了顿,闷声说:“好。”
田僧转头看向他,无奈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跟去镜子里,我希望你是失足跌落——就当成是失足跌落吧。你今天帮了一个人,明天就会帮助另外一个人,开了这个先河之后,各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意难平,每一名逝者都会有人为其追思,你能够兼顾到所有人吗?”
裴溪摇头说:“不能。”
田僧说:“那你就需要保持中立,对所有人都要一视同仁。”他拍了拍裴溪的肩膀,叹气说:“所有神之通行都对你寄托厚望,千万不要让大家失望。”
裴溪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只是转眸看向诸多前辈们的牌位时,他的眼底还是有迟迟不散去的疑惑。
为什么神之通行存在的意义是为了镜冢?在身为神之通行的同时,他们首先是活生生的人,难道……
他们就不能是为了自己而存在吗?不能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存在吗?
裴溪依然不能理解。
※※※
简云台旁若无人推门走进去,门后还有神之通行严防死守,像是生怕他们闯出来。
坐定。
对面的胖子嘴巴大张,呆滞看了简云台数眼,诧异说:“你怎么这么冷静?”
简云台的心情其实已经跌到低谷了,心态就跟炸了一样,只不过是面上还能勉勉强强维持着冷静。
他问:“怎么?”
胖子悄悄指了指睡在椅子上的梅凛然,压低声音说:“那家伙,许愿回来后又砸东西又摔东西的,砸了半小时才冷静下来,躺着一动不动到现在。”他又指了指身边的梅思雨,小声说:“这位,那可是哭了整整两个小时,比恐怖片里的女鬼都能哭!”
“……”
梅思雨眯眼说:“我听得见。”
“我知道你听得见,这不是夸你能哭嘛,这么能哭肯定身体倍儿棒。”胖子“嘿嘿”笑了声,又转头看向简云台,担心问:“你真没啥事吧?诶,你眼睛是怎么好的?”
简云台有事,只是强忍着装做无事。
他摆了摆手,实在没有心情闲聊。
胖子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感慨说:“大胆儿,你离发疯就只剩一点点。”
简云台:“嗯?”
胖子心有余悸看了眼梅凛然的方向。
简云台的执念值59,真的就只差一点到60,直接迈入精神死亡的状态。之前胖子还以为精神死亡是植物人的意思,结果梅凛然可完全不像是植物人,他的状态极其糟糕,回来后一直摔东西,还拿头撞墙。
说是头痛欲裂。
到后来,更是嗑血嗑得厉害,梅思雨哭了多少纸巾,梅凛然擦血就废了多少张纸。至今桌子底下还有这姐弟俩嚯嚯的废纸。
反观简云台,对比起这姐弟俩,简云台实在是过于正常了,正常到都有些不对劲。
胖子问两人:“你们许愿后都碰见了啥啊?执念值为啥都涨了,我也想涨涨。”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梅思雨说:“这种东西还是别涨了吧。”
胖子又看向了简云台,满眼求知欲。
简云台垂头看着桌面,明显不想提及所见所闻,他说:“聊正事吧。”
“行行行,一个两个还都挺谜语人的,改明儿我也去许个愿自己进去看看。”胖子好笑地摇了摇头,本来这只是戏言。
但简云台和梅思雨同时开口:“别去!”
两人的语气都十分严肃,语调几乎是呵斥状,弄得胖子也是一惊。迎上这两人眉头紧皱的模样,胖子心中一阵一阵发寒,拍着小心脏说:“我开玩笑的,你们要吓死我。”
他转移话题说:“那就聊正事。现在副本里的核心物品,最有可能的就是神像了,其中神像的眼睛部位尤其可疑。”
说着,胖子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
现在大约是凌晨六点半左右,天色已经隐隐发白,远处金乌西出。
胖子回过头说:“天亮了,距离天黑抽外乡人还有十几个小时吧。这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了,在这期间得想办法靠近神像,然后毁掉它的眼睛。”
说起来倒是简单,但他们现在都被神之通行给控制起来了。虽说也不会处罚什么,但想要和之前一样四处游走肯定不可能了。
胖子说:“诶,你们说我要是从山上爬到神像上,拿个斧头砍神像眼睛成吗?”
简云台看他一眼,说:“没有那么简单。裴溪不是说过么,在我们之前还有过其他人想毁神像,你觉得那些人没有试过这个办法吗?”
困在地宫内刚挟持裴溪那阵儿,裴溪说过这句话。胖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煞有其事说:“没准呢?没准他们想到了,但没有办法去实施啊!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神之通行的监视下爬神像,对吧?”
简云台抿唇,有些迟疑。
两人对话的时候,梅思雨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抬起头,眼眶依然红肿,声音沙哑说:“别试了,没有用。”
“你说什么?”胖子疑惑转过头。
“我说砍神像的眼睛没有用,不会对神像造成伤害。”梅思雨停顿了数秒钟,才神色复杂继续说:“如果你们爬上去,会发现不仅仅是神像的眼睛。神像的其他部位都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各种刀痕、还有枪孔的痕迹。”
胖子愣了愣,傻眼问:“你怎么知道?”
简云台同样转头看向她,某一瞬间,脑海里那些一头乱麻的思绪好像突然连了起来。他微微坐直身体,有种悚然感。
嘎吱!嘎吱!角落里的椅子发出不甘的怒号,梅凛然撑住椅子坐了起来,眼睛里满满都是红血丝。他重重按着眼影下的烧伤疤痕,似哭似笑着痛心说:“因为上一个毁神像的人,就是我妈、我爸啊。”
梅思雨垂下眼帘,“还有我的丈夫。”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胖子惊呆地看了一眼梅思雨,又扭过头看了一眼梅凛然。姐弟两人都面色惨白,比旁边的白墙都要白上几分,胖子声音抖颤地“啊?”了一声,窒息说:“真的假的?”
梅思雨说:“我们骗你做什么,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们大可爬到神像上看看。”她含泪扭过头看向窗外,声音嘶哑说:“你们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我的父母和我的丈夫全都已经实践过了。最后他们应该是找到了毁神像的办法,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死在了毁神像的‘路’上。”
“呃,冒昧问一句。”胖子知道这个问题不应该问,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