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名叫宴宴?
叶乐葵忽然一愣。
因为在大多数人眼里,丢孩子这种事简直就是每一对父母心头不能触碰的疤,所以即便叶存山夫妻从未明言这件事需要避讳,但家里的亲戚也很懂分寸地尽量不提。
所以从小到大,叶乐葵关于堂哥的事更多时候从父母口中得知。
她知道堂哥的名字叫做叶澄意,却不知道对方还有一个叫做“宴宴”的小名。
【我叫宴寻。】
【宴会的宴。】
脑海里响起青年冷淡的声音,叶乐葵的脑子好像忽然嗡了一下。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脏扑通扑通跳。
“大伯母,是哪个yan啊?”
“春日宴的宴。”
谢逢君轻声回答她。
其实读作yan的字有很多。
但即便只是儿L子的小名,当时初为父母的夫妻俩也选了很久。最后他们找了两人都很喜欢的一首诗,从中摘了诗名的一个字。
提到这个,谢逢君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好的回忆,湿润的眼底又多了一丝极浅的笑。
“这个‘宴’字有相聚的意思,拆开之后呢就是家,日,安,寓意很好。所以我们当时就选了它。”
叶乐葵其实没把后面有关那些寓意的话听进去,满脑子就只想着这也太巧了。
丢失的堂哥小名叫“宴宴”。
而今天她见到的那个,跟大伯父夫妻两人都很像的青年也姓宴。
——两者居然完全是同一个字!
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不。
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喊,一个巧合是巧合,接二连三的巧合绝对不是!
只是没有七八成把握,叶乐葵现在还不敢说。她今天只是见了那个宴寻一面,发现对方年龄不对可能不是堂哥就这样烧心失望。
要是大伯父他们真的以为找到了儿L子,结果一验DNA又发现找错了,那肯定得比她难受百倍。
“大伯母,澄意哥哥也有梨涡的话,那他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呀?”
“有一点像,但也不是很像。怎么说呢,澄意的眉眼很像他爸爸,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冷冷的,嘴巴和脸型像我,就比他爸爸小时候可爱太多了。”
说到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
“澄意第一天上幼儿L园的时候,就跟别的小孩儿L不太一样,完全不哭不闹。因为他觉得自己上幼儿L园就跟爸爸每天出去工作一样,是搞自己的小事业。”
“所以每天还特别爱学你大伯板着脸,小酷哥似的,结果莫名其妙招了不少小女孩儿L喜欢他。”
谢逢君讲这些事就忍不住笑,
“有一天,他放学回来跟我说今天有两个小女孩儿L都想当他女朋友,但是他一个都没同意。于是我就问他,我们家宴宴为什么不同意呀?”
乐葵好奇起来:“为什么?”
谢逢君就学着小儿L子当时的样子,皱起眉,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
“因为我觉得她们都不好看,我不能输给爸爸,以后也要找一个特别漂亮的老婆。”
叶乐葵听得直笑。
叶教授也忍不住笑起来。
诸如此类的儿L童趣事谢逢君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她不仅记得当时小儿L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连表情都学得极其神似。
好像那不是将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而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
“澄意四岁那年不小心淋了雨,高烧到肺炎,特别严重。住院了半个多月也不见好。”
说到这,谢逢君刚才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担忧,
“你大伯原本是个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结果那时候他在医院外面遇见个算命的老头,非说澄意是什么邪气入体,要请观世音菩萨来驱驱邪气才能好......这种很明显是骗子对吧。”
她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结果你大伯却还真信了,花了大价钱托人从新疆买了一块非常贵的玉料,又去找了个据说很灵的寺庙开光,最后做成一个小观音,说是能避灾驱邪。”
“也许真有点用,不过更可能是医院的药起效了,反正那个小小的玉观音戴上以后,没过一周,澄意就好了起来。后来就一直戴在身上没取了。”
叶乐葵实在惊愕。
国家工程院院士求佛拜神给儿L子驱邪,这简直太违和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伯,对方单手握拳,不自然地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却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她讲了很多很多,可不像是专门讲给叶乐葵听的,更像是借此倾吐释放自己心中的思念和爱意。
甚至还找出了手机里的照片给女孩儿L看。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叶乐葵呼吸一滞。
如果说以大伯夫妻两人为参考的话,叶乐葵觉得今天见到的那个叫宴寻的人只是有点像,但如果以堂哥叶澄意五岁时的照片作为参考的话......
——那可就太像了!
五官几乎贴合了六七分。
剩下的三四分不像还是因为双方的年龄差太大。
只可惜堂哥身上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胎记,但即便如此。这一刻叶乐葵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在疯跳。
直觉说,她应该找对人了!
但另外两人没有察觉她的异常。说到后面,谢逢君就沉默了下来。叶教授去握了握她的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吃饭吧。”
“......嗯。”
吃过晚饭,谢逢君就说累了,乐葵也很懂事地没再缠着她,自己乖乖回房间待着。
只是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听大伯母说了那么多关于堂哥叶澄意的事,又看了照片,乐葵直觉宴寻就是叶澄意
。
“可是年纪......”
嘶!等等!
万一......是虚岁呢?
许是一叶障目(),???卟?偎疄鹛??╠膎?拏?葶????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导致她听完年纪就没敢再问太多。
现在再回头想想,被拐走的孩子被人改了年龄也是有可能的。
哎呀!
当时该不要脸一点,缠着他要个电话号码或者加个微信也好啊。至少,她该问问他名字的第二个字是哪个xun吧?
叶乐葵在床上扭来扭去,最后实在懊恼,脑袋还在墙上邦邦磕了好几下。
“我真是脑子有问题,蠢死了......”
叶乐葵睡不着,另一个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夫妻两人也睡不着。
作为当初弄丢孩子的父亲,叶存山又开始自责。
“对不起逢君,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他,弄丢了他。”
“......”
谢逢君无声叹了口气。
当时事情发生后,她怨过丈夫,甚至恨过他。但是后来想想——
“如果当时是我带着澄意去,遇见有人溺水,情况危急,可能第一反应也会想着去救人的。”
谢逢君闭上眼,可眼泪还是把睫毛打湿了。
“也怪我。那天我要是不偷那一点懒,跟你们一起去沙滩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他们进行过太多次。
从最初的谢逢君单方面将所有怒火发泄在自责到想死的丈夫身上,到两人日日悲痛无言,再到后面他们慢慢理解彼此,一遍又一遍地复盘那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但最后的结论总是无解。
因为孩子已经丢了。
谢逢君怀孕的时候已经三十三岁了,虽然不是医学上的高龄产妇,却也危险不低,即便有丈夫时时刻刻贴心照料,生下小孩的过程也是千辛万苦,极其不易。
——她是用自己的命生下这个孩子的。
而当时为了照顾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小孩,叶存山也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这直接让他的事业停滞了两三年。
不过夫妻两人都不后悔,因为这个孩子值得。
宴宴天生性格就极好,善良懂事,乖巧聪明。就算抛开母亲的滤镜,谢逢君也可以很自信地说只要接触过宴宴的人就都会喜欢这个孩子。
作为父母,他们夫妻两人自然就更爱他。
即便工作再忙,父母两人也是变着花样给小孩做营养又好吃的饭菜,给他买好看舒适的衣服,买各种玩具和书,教他识字算数念诗,努力攒假期带他去全国各地玩......
只是这份幸福只持续了短暂的五年。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的小儿L子,最最心爱的宴宴,被可恶的人贩子偷走了。
或许对方还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那些人会不会骂他,打他,饿着他。宴宴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多么害怕,会哭成什么样
() 子......
如果当时被抓住的那个人贩子说的是真的,她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在路上病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宴宴就是能没等到父母,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在恐惧悲伤和病痛中离开这个世界......
每每想起这些,谢逢君就难受到几近窒息。
当时她听见这个消息,甚至都不想活了。
好在警察说被拐的孩子太多,又过去了两年,而且没能找到尸体验DNA确认身份,所以可能还有希望。
也正因如此,他们夫妻二人才靠着这一点点微小的可能撑到现在。
“不说了......”
叶存山抱住妻子,低声安慰,
“我们会找到他的。”
这样的安慰没什么用,于是这个晚上三个人几乎都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叶乐葵就起床带着两个明显的大黑眼圈出门了。
结果硬生生在驾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刘教练,然而这时候对方却乐呵呵地跟她说:
“叶小姐,你今天很幸运哦,可以一个人单独练车了。”
“单独,一个人???”
那还幸运个鬼!
叶乐葵瞬间有种错失良机的心痛。
“对。”
刘教练一脸你赚大发了的表情,
“宴先生刚刚跟我说他这两天有点事,先不来了。所以今天你算是上的私教课哦~”
“.......”
叶乐葵好半天没说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憋了许久,就说:
“那教练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吧,我找他有点急事。”
“这个......”
刘教练有点为难,
“我们这里规定不能泄露学员隐私,要不你等过两天自己问他要呢?”
“......那能不能拜托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几句。”
刘教练想了想,觉得这倒是可以。
“好吧。”
叶乐葵立刻凑过去,盯着教练拿出手机翻通讯录,然后点击“宴寻先生”拨打。
——原来是这个“寻”。
乐葵好好地记住了。
她急不可耐,满怀期待地等着。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啪!
那一瞬间,叶乐葵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刘教练倒是很奇怪:“咦,奇怪了,半个多小时前才给我发消息来着。”
叶乐葵不死心,又托他打了几个,还是关机。
“抱歉了,叶小姐。”
刘教练只能摇头,
“要不我们还是开始练车吧?”
“不练了......”
叶乐葵哪还有什么心思练车,整个人直接就蔫了。但现在也没别的
办法联系上宴寻,最终她只能拜托教练说:
“你给他发个消息,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看到给我回个电话吧。”
“好的。”
......
与此同时——
手机关机的宴寻正坐在一家咖啡厅最里面的包间里。而坐在对面的,就是他今早刚抓住的尾随自己的家伙。
对方是个男人,身形瘦小,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还背着个大相机,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狗仔。
宴寻皱起眉:“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对方表现得很惊愕,并不是因为他被宴寻抓住这件事,而是——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
看来是熟人。
宴寻想问这人的身份和尾随原因,可对方却强烈要求宴寻把手机关机才能说。
“可以。”
宴寻就把手机关了。
男人确认了手机关机之后,迟疑许久才开口,
“宴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没认出对方的那一刻,宴寻就明白自己失忆瞒不住了,所以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直接问: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我......”
男人欲言又止,偏头想了想说,
“你记不记得你爸爸去世那天,有一群问题少年在那套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欺负一个人。”
宴寻一愣。
当时宴寻听爸爸说他们欺负人,就从楼上往下望了一眼,只看清了那几个人的背影。不过当时那个受伤的男孩儿L显然被欺负得很厉害,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几个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儿L。】
【欺负人呢。】
回忆翻涌间,宴寻很快想了起来,他略一思忖,问:
“你是那天被他们欺负的那个男孩儿L?”
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叫李戎,那天很感谢你爸爸,如果不是他,我可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
宴寻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L,显然那天的事情对他而言是很痛苦的回忆。
片刻后,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接触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
李戎显然是个很胆小内敛的人,这么久他一直低着头,都没怎么去看宴寻的脸。他应该是在思考怎么说,又跟失忆的宴寻说多少。
好一会儿L,他似乎才想好了怎么开口。
“其实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很关注你们家的事。我知道你考上了首都大学,恰好我也在首都工作......不过我一直没有打扰过你,只是后来听说你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叫江静姝......”
宴寻没急着催他说重
点,很耐心地听着。
李戎继续道:“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前女友的外祖家姓陈,当时那几个欺负我的人......也都姓陈。”
听到这,宴寻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大概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说,静姝学姐的表亲欺负了你?”
更准确地说,那应该算霸凌了。
但李戎没细讲,他只说:
“幸好,你没和她结婚。”
“什么意思?”
宴寻察觉到对方此刻心里有着激烈的博弈的争斗,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瞒下去。
“既然你之前最终选择把事情告诉我,现在也没必要瞒着我,因为我的失忆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也许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恢复。”
宴寻倒是没有说谎,只是把恢复的概率夸大了一些而已。
这句话似乎让李戎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朝向了某一侧倾倒。
他的语速快了起来,总算说到重点:
“因为那天为了救我,叔叔跟他们动了手,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但也没打多重,可当时陈腾霄觉得丢脸,很恼火,走了之后说了很多恶毒报复的话。”
“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们打我打得更狠,可意外的是,他们没有发泄在我身上,还特别好说话地让我走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听说叔叔和你昨晚出了事。”
宴寻愣了好一会儿L,逐渐从这段话里提取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晚摩托车失控不是因为下雨,是有人动了手脚?”
“那时候我也只是怀疑。”
李戎摇摇头,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哭着求父母带我搬了家。逃离了南城,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做了个小娱记,也兼职做做狗仔拍一些绯闻八卦什么的。”
说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我为了拍一个去酒吧的明星,没想到意外又见了那几个人。我吓坏了,下意识就想逃走,却没想到陈腾霄喝醉了酒,又提到了当年的事情。”
同时,他拿出了手机给宴寻放录音。
前面是一段嘈杂的音乐,依稀还能听见女人的发嗲娇笑,还有几个男人拼酒的声音。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宴寻总算从一片混乱的声音中听见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开口——
“妈了个巴子的,敢让老子没脸,草!”
“可别把我陈腾霄惹急了,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他不得好死,就跟当年那个打柜子的老东西一样!脑子都摔得稀巴烂。”
“......”
那一瞬间,宴寻的大脑猝然空白,甚至产生了一阵尖锐的耳鸣。
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接着好像又被丢到了火海里,浑身的血都做了愤怒的燃料。
虽然现在知道养父母收养自己的目的可能并不纯粹,但十
几年的相处出来的感情是实打实的。
更别提,宴寻也亲身经历了那场可怕的车祸。他只是幸运地活下来了。
如果那天没有好心人路过,早在十年前,他就变成了水里的一具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