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东海之滨被渔民雕刻出的神女石像,因明霄在此练剑而悟道,天生剑心,毕生追求的唯有极致的剑法。
离央要学剑,明霄便让穗心为她启蒙。
对于这个眼中只有剑的师姐,离央是有些害怕的。
她是个懒怠的性子,实在做不到如穗心那样潜心于剑道,不为外物所动。每日挥剑三千次,在初来玉朝宫的离央看来无聊又没用,于是便总是想着法子躲懒。
穗心发现后,便免不了会训斥她几句。
后来,在天问殿中,总是苛责离央不够努力的师姐护着她,巨阙出鞘,毫不迟疑地向外逃去。
而一直嫌弃离央是个麻烦的二师兄,将他的刀劈向了高坐殿上的明霄,为她们争取一瞬喘息之机。
但是被离央视作兄长的沉渊,一起于人间游历百年,最是亲近的三师兄,挡在殿门处,用阴阳戟拦下了巨阙。
仅仅是一瞬,也只需要一瞬,风玄殷的刀影碎开,而明霄抬手,穗心和离央便再没有向前半步的可能。
那一瞬间,离央抬头望进沉渊眼中,只见得幽深一片,分辨不出情绪。
她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其实也不过是,她在他心中,从来并不重要。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必为她违抗师命。
心脏处传来万蚁噬咬般的刺痛,离央将手撑在墓碑之上,脑中有些混沌,阿嫣,当年你我可曾想到,再相见时,竟已是生死相隔。
你长眠于冰冷地下,而我,怀着满腔仇恨,自深渊之中挣扎而出。
魔族三公主,玉朝宫小师妹,早已化作漫长岁月中的尘烟。
酒坛从她苍白的指尖坠落,在墓碑前滚了一圈,没有喝尽的杏花酿浸湿了地面,离央低低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姬扶夜眼中暗含隐忧,任谁都能看出,离央的情绪异于平常。
她后退一步,身形有些踉跄,姬扶夜下意识上前,想扶住她。
离央便在这时撞入姬扶夜怀中,两人贴得极近,亲密得像耳鬓厮磨的情人,姬扶夜不由一怔,一刹那间,天地似乎都为之沉寂,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膛之中鼓噪的心跳声。
离央转过身,微微抬头看向姬扶夜:“姬扶夜?”
姬扶夜沉默地看着她,心乱如麻。
离央向前一步,将头枕他肩上,姬扶夜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凉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脖颈间。
他将手虚虚护在离央腰间,垂眸道:“尊上,你醉了。”
“是么?”离央在他耳边轻声道。
她笑了一声:“我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姬扶夜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而离央看着天空云层,喃喃道:“姬扶夜,你可知道,上古而生的神袛,就如明霄,是不死不灭的……”
姬扶夜的身形僵住了。
“要想剥离他体内的本命法器,须得——”
姬扶夜眼中是难以言说的愕然,依他猜测,明霄应该是离央的师尊,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就算是神族,剥离本命法器也会修为尽失……
等等,修为尽失?
姬扶夜握紧了手,这就是她当日失去修为,被抱月和区区金丹的澹台奕算计得逞的原因么?
她曾经被她的师尊,亲手取走本命法器?
所以她现在才会这么说。
可是姬扶夜不明白,那位明霄帝君有什么理由要取走自己弟子的本命法器,他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只觉心中一痛。
离央的话没能说完,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冷声道:“老夫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人物,要堂堂燕王和我这个安侯亲自来见她!”
“就算是大乘境界的修士,也休想在我燕国境内放肆,天帝可是出自我沉氏一族!登仙试将至,她若敢放肆,老夫便要请仙君替我在沉渊天帝面前亲自告上一状!”
看着老安侯振振有词的模样,沉毓只觉一阵腻烦,他对这些倚老卖老的长辈实在难有好感。
沉渊——
听到这个名字,眼中已有几分混沌的离央抬起头。她抬手,张开五指,四周忽然起了一阵风。
老安侯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隔空落在自己身上,他神色一凛,来不及多想什么,立时运转灵力抵御。但这道力量比他预料的更强
,老安侯运起全身灵力才能勉强相抗。
沉毓见他如此,眸中一惊。
下一瞬,离央将五指一收,老安侯便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形,苍老的身体凌空飞去,最后重重地落在离央面前,双膝着地。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羞辱老夫……”老安侯面色赤红,只觉得半辈子的老脸都被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