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照向宋澜告密之后,医官将孩子小心地抱了出去。
昏暗的宫殿中只剩下随云和宋澜两个人,宋澜从黄金镂刻的龙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随云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忍不住地发抖,心中却觉得很痛快,宋澜以指节支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而她看着他,想到孩子死去后这张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澜拧着眉头,目光阴鸷:“你笑什么?”
随云攀着他的肩膀,并不回话。
“你竟然喜欢皇后的哥哥?”宋澜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问,“你为何喜欢他?玉氏与苏氏从来不熟,你哥哥痴恋公主,全汴都皆知,可这些年来,从未听过你二人的私交。”
“陛下怎么能怀疑臣妾?”随云缓了一口气,扮出从前常见的模样,嗔怒道,“什么喜欢、什么私交,都是无稽之谈罢了,那位姓常的大人为何编出这样的谎话来构陷臣妾?入宫之前,我同他不过一面之缘,入宫之后,便是面都不曾见过了。”
她说的也不算全然的谎话。
常照拿她试探苏时予,以为苏时予对她情根深种,必会越轨,殊不知这怀疑落在她耳中,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她同苏时予连手都不曾碰过,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同处一辆马车时,他拉过她的一片裙摆。
如此而已。
“哦,”不知宋澜有没有相信她的话,他嗤笑一声,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吗,皇后根本不在谷游山,她逃了。”
随云心中“咯噔”一声,还没猜出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宋澜便继续道:“恰好她的哥哥这次落在了朕的手中,她若不回来,朕就杀了她的哥哥,如何?”
她不敢反驳他的试探,便娇笑道:“陛下要杀谁,何必问臣妾,臣妾刚经生产之事,又逢委屈,实在不想听。”
宋澜眯着眼睛笑道:“好。”
医官很快回来,低声同宋澜说了些什么,宋澜眉头微蹙,很快又松缓下来,他伸手将随云扶起来,不咸不淡地呵斥了一侧的常照一句:“常大人,你唐突了。”
常照瞥了玉随云一眼,深深埋下头去:“臣死罪。”
“罢了,”宋澜打了个哈欠,并没有苛责之意,“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去刑部好好审一审这位小苏大人,若是没有,就把他——”
他拖着长腔,没有说完,却带着些玩味向随云看了过来。
随云眼前一白,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指,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宋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便拍拍她的脸,笑道:“随云别怕,你为朕诞下皇子,不管你母家如何,朕一定会好好待你、待我们的孩子的。”
次日太后来前,宋澜又试探了她一次。
“皇后的哥哥死了,朕也不曾料到他受不住刑,可惜,可惜。”
随云想对他笑上一笑,却没有笑出来,她的手指抚摸过婴儿初生的柔软面庞,心中却不似昨日一般波澜起伏。
苏时予若知晓宋澜要拿自己威胁落薇,必定宁愿一死。
常照用她“牵制”了苏时予这么久,却被对方反将了一军,怎会不想杀他?
在这之前,常照也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过苏时予许多次,只是她身处深宫,早已养成了谨慎的好习惯,没有多说一句,这才让宋澜到如今都能信她的天真。
死去……也不算一件坏事,活在这阴翳当中,实在太过痛苦了。
不久之后,她或许能在阴司与对方重逢,只盼阎王爷仁慈一些,下辈子将他们送到个好去处才是。
不管是死心还是自保,宋澜满意于她的反应,同她一起逗过孩子后,便施施然离去了。
玉随云扶着桌案,在妆匣下寻到了一个被她摩挲得有些脱线的香囊。
香囊已经褪色,香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将那香囊按在心口处,感觉它同自己的心一起跳了起来。
一声又一声。
05·桃花依旧笑春风
落薇折了一枝桃花,独身来到了汴都的野郊。
上巳将至,春花开得烂漫,她出郊行祭,见了一棵桃树,便折了一枝花来到这座野山,将它轻轻地搁到了随云与苏时予的墓碑前。
当初宋澜震怒,褫夺了随云所有封号,只许她以宫人身份陪葬皇陵,落薇深知她不愿被困于皇室之中,想尽办法,终于将她的骨灰带到了此处。
至于苏时予——出汴都时,她将他的尸体沉沉抛入水中,后反复搜寻无果,还是常照告诉宋瑶风,在那日他们走后,他便遣人捞回了他的尸体,将人殓了。
也算不辜负那番似真似假的知交情谊。
“随云,兄长,汴都又到春天了。”
落薇抬头看去,两人生前无名无分,没有合葬,只是墓碑紧邻。她种在两块墓碑之后的小树这些年来依向彼此,枝叶交错,竟隐隐有了合为一体的样子。
落薇在墓碑前坐了好一会儿,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名的鸟儿相携掠过林间,在山谷中荡出空旷的回音。
回音层层递来,竟有了一二分凄婉的意味,仿佛是在为他们永远淡淡的、克制的、除了彼此谁也不知深浅的情愫做纪念。
夕阳西下,山中失了人声,余晖中一枝桃花静静地留在地上,有风吹来,将它的花瓣吹起,送往不远处的小溪。
“桃花流水窅然去”。
不知在多久以前,谁的手写下了这美丽的句子,又将它送给心上人——或许也不算心上人,只是心动过一瞬,一瞬却变得如同永恒一样长。
少女的声音在月光下清甜含笑,她顺着念下去,言语混入风中,渐渐听不见了。
“别有天地非人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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