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起来像是并没有拿对方当回事。在他的语气下,林以然仿佛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林以然从上面踩了下来,静悄悄地挪到副驾驶座坐下了。邱行转头看了她一眼:“醒了?”林以然刚下来还没有绑头发,头发披在背上,车窗抽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大半,邱行看过来时林以然本来也想看着他回话。然而头发糊了她一脸,邱行只看到黑乎乎一颗头。林以然连忙把头发拨开,迅速在后面抓了抓绑了起来。“醒了……”林以然有点尴尬地连忙回答,“醒了。”邱行先是没防备被乱飞的头发吓了一跳,愣了片刻,之后平时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点笑意。“头发太长了……”林以然把耳朵边乱七八糟的碎头发也掖到耳朵后面去,见邱行笑了她也有点想笑,“对不起。”“吓我一跳。”邱行说。林以然不好意思地说:“你早上开出来我都不知道,我睡得太沉了。”邱行转回去,说:“你不掉下来就行。”上层几乎没有遮挡,短短的金属栏杆只能用来挂衣架,挡不住人。林以然睡觉很老实,不会翻来覆去地乱动,只要不是剧烈颠簸就没有问题。从这一天开始,林以然正式在邱行的车上住了下来。她在这辆破旧的卡车里拥有了一个小小的床位。这一天林以然上上下下地在后面折腾,站在中间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蹲下去。邱行也不在意,只顾开车,随她在后面像老鼠搬家一样安静地倒腾车里的东西。她用自己从出租房带出来的床单把邱行的脏床单替换了下来,枕头也套上了同色系的枕套。而上铺那条昨晚被她铺在身下的薄被,也被她用干净的被罩套上了。邱行那一袋皱巴巴的衣服被她一件件叠整齐装起来,杂乱无章堆在箱子里的东西也都被她摆整齐,箱子都放在下铺和副驾的夹空里。邱行的驾驶座车门里塞着一条旧毛巾,是邱行手很脏时擦手用的,已经看不出本色了。林以然要了过来,中途停车休息时还去服务区买了个小水盆。于是到了晚上,原本脏乱的车里,几乎已经变了个模样。上下两层铺着林以然粉色的床单枕套,一眼扫过去看不到杂物,林以然的书包摆在上铺,旁边是她当作枕头的一叠衣服。中控台上也整整齐齐,该擦的灰尘都擦掉了,两三件刚洗过的衣服挂在上铺的小栏杆上,半挡着邱行的下铺,就像半截门帘。车里混合着洗衣液、肥皂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是香香的。邱行白天停在服务区的时候帮她换过两次水,其他时间都在开车,所以都是林以然自己在收拾。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邱行回到车上时说:“这车从生产出来那天再就没这么干净过。”林以然笑了下说:“下次再停在城市里,时间够的话我想去买点东西。”“行。”邱行说。晚上邱行被若有似无的香味儿给围起来了。枕头上、床单上、旁边挂着的衣服上。都是一股隐隐约约的洗衣液香味儿。味道不重,但存在感强。是一种不难闻的,还挺舒服的味道。邱行每天都很累,脑子里也塞着很多东西,没有空闲时间想其他。可或许是因为人的大脑中有着独属于味道的记忆区,这一晚在闭上眼睛到睡着之间这段蒙蒙眬眬的时间里,邱行倒想起来很多遥远的画面。想起他家的小院,他爸买了梭子蟹回来,肩上还扛着个巨大的冬瓜。他妈坐在院子里洗他的校服。院子中间的晾衣绳上还挂着他两件白色的短袖,和他深蓝色的足球队服,随着风飘来荡去。当然这段时间并没有太长,邱行的时间有限,他睡得很快。毕竟睡眠多奢侈,他哪怕睡着了也得留着神经听外面的动静。但这股算得上温柔的浅浅香味让邱行的睡眠变得挺轻松,连时常皱着的眉心都舒展了很多。◎在有限的空间里长久地相处使得他们又陌生又亲密。◎这么一方小空间里,他们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邱行脸冷,但和他独处并不难,可以说得上轻松。邱行多半时间都在开车,和他说话要反复多叫他两次,不然他可能注意不到。和他说话也要直接,省去不必要的客气,他对那些礼貌的客套话基本不会回应,他习惯有话直说。如果适应了他这些,会发现其实他也仅仅只是脸冷,实际上很好相处。林以然又是个事不多的人,没多娇气,适应性很强,不到不得已不会麻烦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