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他爸挣来的一切都没有了,邱行什么都没留,只留了最不值钱的两辆报废车。手机在旁边响起来,邱行看了眼,是另外一辆车上的司机张全。邱行接起来:“喂,小全?”张全在手机那头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伴着风声,邱行没听清。“说什么?”邱行问。张全提了点声音:“邱哥,油丢了。”邱行声音倒挺平静,只问:“什么时候?”“早上我俩要打火,看见没油了。”张全有点心虚地解释,“昨天辉哥开的多,我想着让他歇歇,昨晚我就让他在服务区住的。但我没去!我就在车上睡的,半夜我还下去一趟看了,可能快天亮的时候我就睡沉了,太累了,邱哥。”邱行不想多说,沉默了几秒,说:“知道了。”“邱哥你别生气啊,以后我肯定再上点儿心,我就是睡觉沉,真对不起邱哥。”张全在电话那头跟邱行保证,“保证再没这事了。”邱行嘲讽地无声笑了下,说:“你的保证屁用没有。”张全又说:“实在不好意思了邱哥。”邱行问:“还在服务区?”“嗯,想问问你,我们在这加油吗?”张全问。“不加你怎么走?”邱行说,“服务区加五百,够你开到霸州,到了霸州去小田那加,我给他打电话让他给你留油。”“知道了,好嘞邱哥。”张全连连答应着。邱行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一边。跑长途是个熬人的活,这也是为什么别人都说邱行在拿命换钱。路上偷油的偷电瓶的偷货的「耗子」有很多,这也是邱行为什么把车停在服务区却从来不在服务区里开房间睡觉。车上不能完全没人,有声音就得马上下去看,不然丢什么都有可能。邱行在车上住了三年,没睡过整觉,有声音就得下去看看,他一次都没丢过东西。另外一辆车司机换过好几茬,隔三岔五就得丢一回。邱行说过路上丢什么就从工资里扣。但说是这么说,半箱油一千多,真扣了司机也就不干了。邱行的车难开,活太多,几乎没什么在家闲着的时间,司机都不愿意在他车上干。所以就算邱行脾气不好,也没能耐想扣就扣,想辞就辞。……林以然在她的房间里醒过来,她是快天亮才睡沉的,前半夜几乎是隔一会儿就醒过来一次。醒了她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又闭眼躺了会儿。又是新的一天。距离她去上学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洗漱过后,林以然背着包下了楼,她准备去不远的面包房买点面包,然后去书店看书。房东叔叔在楼下吃面,见她下来问她:“出去啊,小姑娘?”“早上好,叔叔……”林以然礼貌地笑笑,“我出去转转。”“今天要下雨的,你最好带把伞。”房东说。“好的,谢谢叔叔。”林以然跟房东道了别,出了民宿的门。去书店要坐公交,林以然之前去市场特意换了零钱,方便坐公交用。这条线路上没有学校,清早的公交车上人并不多。林以然坐在后排,随着车前行的节奏跟着晃晃悠悠。公交车路过穿城而过的一条河,雨季河水丰盈,缓缓流动,给这座古城带来涌动的生命力。林以然拿出旧手机来拍了照片,觉得这座城市安静、安稳。……还算安稳的日子过了几天,林以然白天去书店看书,晚上回她的小房间睡觉。黑夜比白天难熬,白天她在人群里,入眼处处都安全,到了晚上却哪里都不会让她觉得安全。这一天晚上窗外平台上有人家摆了炉子烧烤,一家人吃吃喝喝,晚上还扯了灯。窗外总有人影在晃,林以然一直没开房间里的灯,保持着房间从外面看是黑暗的。直到外面聚会散了才去洗手间洗澡,出来还是穿得很整齐。她总要保证自己随时能离开任何地方。穿好衣服才回洗手间吹头发,吹风机是她在杂货店买的最便宜的,打开时声音很大,风却很小,而且吹时间久了会有一点烧焦的糊味儿。林以然头发长且多,吹头发要花挺长时间。但她总担心吹风机温度过高,所以只能吹到半干。收起吹风机从洗手间出来,林以然走路的脚步倏然定住了。她死死盯着窗户的方向——刚开那家人烧烤扯的灯还没收起来,外面还有光,此刻窗户那里有个人形的影子,而且离得窗户很近。林以然站在洗手间门口,一时间停了所有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失去了。她惊慌地看着窗户,看着那个人影轻轻晃着,在动来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