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谦雪站在殿外, 指尖轻轻搭在宽大的衣袖内。

这样的动作，于他而言，已经算是犹豫了。

不远处, 披重甲的士兵手持长戟, 肃穆地守候在章宫周围。

远些的地方, 深红『色』的宫墙矗立, 蕊黄『色』的早梅搭在琉璃瓦上。

天气正好，阳光晴朗。

大巫祠今晨才做批注, 这是初雪前最后个烈日，似乎也映衬着裴谦雪的好心情。

昨日, 他在府内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挚友。

细细想来，如同场幻梦。

在此之前，裴谦雪从不信什么神佛巫蛊。但是自函谷关战后，他几乎日日清晨都会造访大巫祠，在口偌大的玄『色』香炉内点支烟, 静静地看着烟缭绕, 巫乐奏鸣。

能真的要到失去, 才能明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像裴谦雪，直回避压抑, 始终蒙着层不愿看清的雾。

直到收到死讯时, 才恍然大悟, 痛不言。

然而，宗洛虽然回来了，有些事越看不透彻。

为何在梦中, 瑾瑜自刎的那把剑，会是湛卢？

裴谦雪觉得十分古怪。

鲜少有见过湛卢。

它是早年间渊帝从越国带回来的宝剑，据说成剑时天降异象, 寒光映铁，锐不当，传说这是王之剑，得湛卢者得天下。

湛卢陪伴着还是皇子的渊帝经历了近十年的戎马生涯，待到日节惊变，沾染了亲族的血。登基之后，这才束之高阁。

裴谦雪百分百能够肯定，湛卢直都摆在章宫的兰錡之上。

这么把剑，怎么能会出现在瑾瑜自刎时的梦里。

他犹豫着，迟迟没有告知渊帝。

其他或许不知，但裴谦雪明的很。

当年卫国乃列国霸主，蒸蒸日上。反观大渊，先帝溺爱贵妃幼子，对立下汗马功劳的渊帝不闻不问，巫祭大典以后竟然传出想要废长立幼的传闻，硬生生『逼』得渊帝反了。

渊帝成功经历血腥登基后，国内百废俱兴，清除各个皇子党羽之后，朝中上下个能用的都没有。卫国铁骑压境，不得已才三皇子送去为质。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临盆时间不过差了数月。若真宠爱三皇子，又为何要他送去卫国为质？

再者，瑾瑜从卫国回大渊后，还在宫内住了小半年。

这半年内不说其他，至少句不闻不问是绝对没跑。后来，瑾瑜请战，渊帝也十分痛快地让他去了。连他甄选亲兵，组建玄骑的时候也没过问。

再后来别提了，朝中有军出战，渊帝兴致来了都会去城送上送。北宁王和巍山军都领受过此殊荣，唯有瑾瑜没有。

裴谦雪当初得渊帝赏识，直接步升天，布衣拜相。

当时朝中多得是想要巴结这位新相，那时五六皇子的夺储之势隐隐约约有了苗，私底下都派客谋士来游说他。说来也好笑，他的话绕来绕去，都是说三皇子不得圣上赏识看重，追随他根本没前途。

裴谦雪那时相当疑『惑』。

要说瑾瑜不得渊帝看重吧，这么多皇子里只有他个有权组建亲兵，也只有他个手掌兵权，连同样沉『迷』武学的五皇子，那也仅仅只是小规模作战时有领兵权，回来乖乖上交了。

但要说他受渊帝重视吧，渊帝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堪称漠视。

有年出战敌国，三皇子受了敌军埋伏，受重伤。回来后渊帝连看都没去看眼，只问了句死没死，得到答案后回派了个御医，再没有然后。

算是有意锻炼自己的皇储，磨炼他的意志和胆识，也不应该做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那天晚上的事，恐怕裴谦雪也不敢置信。

原来这么多年来，瑾瑜才是渊帝最关注的皇子，内心中意的储君。

他踌躇不定，不清楚要不要把瑾瑜未死，失忆目盲这件事告知渊帝。最后在府前被北宁王激，这才终于下定决心。登上马车，朝着宫中来。

裴谦雪是渊帝认的心腹。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连他也揣摩不出上面这位心里在想什么，但裴谦雪比其他清楚，渊帝绝非口诛笔伐的那般残暴。

甚至有很多时候，裴谦雪大逆不地觉得，渊帝的残暴仅仅只是他用来维护自己威严和统治的表象。

当初荣谋反，放到哪个帝王上这都是大罪，何况证物证皆在，诛九族也无指摘，只能说既然敢谋反，得做好谋反失败的准备。

后来裴谦雪变法，纵观其他列国，哪个国的变法是番顺遂的？变法意味着要把旧臣弄下台，维护自利益的事谁也不会留情。何况裴谦雪虽然官至丞相，但在朝中毫无根基背景，又站定了没背景的三皇子，简直如同风雨飘摇的草，谁都以下面子。

是这个时候，渊帝忽然秘密召见了他，开见山地说了番话。

“裴卿，变法事，势在必行。朕站在你背后，放手去干。”

裴谦雪变法，则触犯了世贵族利益，给寒学子优待，广招才，开源节流，真正落惠民。

若是位暴君，根本不能支持他的变法，放权放得如此痛快。不能如此慧眼识珠，在朝廷几乎都反对的情况下意孤行。

也多亏了这层暴君幌子做掩护，抄了几后，整个朝堂草木皆兵，如同鹌鹑样。变法行的顺利程度让裴谦雪都觉得不思议，叹为观止。

古往今来帝王大多在意虚名。

像渊帝这样清纯不做作的，属回见。

从那以后，裴谦雪铁了心为渊帝做事。

他相信，即使瑾瑜如今这样副模样，渊帝也不会对其不闻不问。所以他还是冒险来了。

昨天他在这里等了许久，被告知不见。

裴谦雪略微想，便明了其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