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寒虽然确认了宗洛的身份,但却也信以为真,没想到回过头来却被对方给耍了一道。
身为一国太子,叶凌寒不至于连这点政治嗅觉都没有。
乍一看上去像是从函谷关一役死里逃生。但拜七星连珠之时那场梦境所赐,天下谁人不知三皇子为国捐躯,民间声望达到顶峰。
这招以退为进实在太高。若是未死归来,民意沸腾,自然是最得利者。有如此助力,就连一向对三皇子不冷不热的渊帝或许也会在夺储一事上偏颇,更是打其他几位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叶凌寒原先以为宗洛兼爱众生,连敌国质子都吩咐关照。未曾想到失忆竟只是个幌子。难怪他会突然出现在冷宫救下八皇子,一切竟是早有预谋。
方才郊外那些说辞,不过说给傻子听,偏偏他这个傻子还真就信了。
要这般想,或许目盲也是假的。假假真真,竟没有一句真话。
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死死凝视着前方白衣剑客的背影,几乎要克制不住冲上去质问的冲动。
但话到嘴边,叶凌寒又顿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和宗洛......并未熟识到可以互相解释对方行为的地步。
说到底,除去那桩不知所谓的单方面照顾和他自己单方面的仇恨外,他们本就没有任何联系。
只是......谁又能想到,向来霁月光风的渊朝三皇子竟也会玩这种愚弄世人的把戏。
什么清风朗月,简约云澹。不过也和那些不择手段玩弄权术的人一样。
亏他原先还以为宗洛和大渊这些人不同。
既如此,倒是他看错了。
一股莫名被背叛的怒气自胸口生起,几乎压抑不住。
叶凌寒说不清自己如今的心情,只觉得十分失望,失望透顶。
卫国质子胸口起伏,忽而一言不发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夹紧马背,催促身下马朝前,头也不回地奔去。
“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再度变得急促,黑色的骊马如同一阵风般从剑客身旁掠过,将他白色衣摆和扎起垂在脑后的墨发掀起,纷纷扬扬落下。
听着马蹄声离去的声音,宗洛颇有些讶异。
他以为叶凌寒会冲上来质问他的,没想到竟然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点表示也没有。
这个时间点,卫国刚好传出想要重选太子的风声,想来叶凌寒也心急如焚,恨不得抓紧时间逃回去。
这位卫国质子蛰伏隐忍,多年在大渊皇城行事低调,被宗弘玖欺负了也忍气吞声,积攒力量也是暗地里进行,甚至连陪酒这样的事都愿意放低身段去做。
在这种情况下,叶凌寒可以利用一切。
要不是走投无路,以叶凌寒黑化前的性格,也不会将主意打到百家宴这高调的六艺争夺上。
上辈子叶凌寒便是为了回国,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没有办法后,竟然愿意委身他人,甚至私底下在焕春楼进行过一场声势浩大,荒唐至极的拍卖。后来消息走漏后声名扫地,就连卫国也耻于接回这样的太子,干脆废除。
正因如此,叶凌寒在发现自己回归卫国无望后,便彻底黑化,势必要报复所有人,正式加入了虞北洲的行列,为他做牛做马。
小八卷入夺储就是因为他在背后煽风点火,他当时想出了一条计,用八皇子的死断了五皇子一条得力臂膀,顺带还让九皇子失了宠,一石二鸟,堪称歹至极。
穿书再重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彻底看清这些人的本性。
上辈子宗洛毕竟只是一个熟读评论区,没看过几章正文就穿越的穿书者。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
宗洛不是什么天字一号大善人。
上辈子叶凌寒既然害死了宗瑞辰,那他就把这笔账算到这辈子的叶凌寒头上。天道好轮回,苍天放过谁。
按照宗洛对叶凌寒的了解,在确定他的身份,并且得知他没有真正失忆后,这位走投无路的质子多半会妥善利用好这条宝贵信息,再在合适时候抛出,或者到各方势力去博取信任和好处。
如果叶凌寒再做一回告密者,宗洛的后手就可以用上了。
他不仅可以顺理成章把自己身份递到明面上,还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坑叶凌寒一把,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这一切,早就是划定好的路线。
利用起这样的恶人,宗洛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反正不管怎么说,叶凌寒已经目睹了他递过去的由头,接下来只需要静观其变,待事态发展。
马蹄声彻底消失不见,四周安静地如同死寂。
白衣剑客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宗洛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多有野心的人。
不然穿书前他也不会放弃国际前沿研究室递来的橄榄枝,追求所有人眼中更高一层深造的大好前途,反倒蹲在研究室内带学生,每天绞尽脑汁想办法申请经费。
正因如此,对储君的位置,他一直怀揣着随遇而安的想法。
或许是并非真正属于这本书,仍旧带着现代思维,缺少手足亲情的缘故,若是真要让他在亲人和皇位中选一个,他定然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人一旦摒弃多余的希冀,就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可能上辈子品尝过孤立无援的滋味,又攒够了失望。真正踏上这条路后,宗洛发现自己竟也轻车熟路。
鬼谷核心思想便是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论起布局来,鬼谷弟子都查不到哪去,不过是想与不想的问题。
这么想来,自己当真当不上那些文人墨客口中的清风朗月。
“罢了,我又执着这些虚名干什么呢?死过一次,自然是不同的。”
宗洛自言自语,笑着摇头。
人都是会变的。
要是经历那样的事情还不变,拿他火化估计能出舍利子。
......
宗洛没想到,今天这一出好戏,竟然还没完。
他慢吞吞走回儒家驻地,门口守着的书童看他归来,像是终于找到主心骨般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禀告。
“公子,有贵客来了。”
宗洛颇感兴趣地挑眉:“哪位?”
书童道:“小的也不知......那位贵客没说,小的也没敢问。只按公子前几日吩咐的那样,将人带到桂花树下的桌案旁稍作歇息,如今也有好几柱香了。”
好几炷香还没走,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放出去的消息收网了,就看钓上来的是哪条鱼。
宗洛在心里迅速过了几个人选:“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点茶水吧。”
书童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