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只是脑海中有画面一闪而过,顾琳琅并没看清那吹箫人的面容,径以为那吹箫人是他,并因为她自己,确实想起点什么,而对他之前提说的种种旧事,偏向了相信。
好似是祸,也好似是福,穆骁不敢让顾琳琅,再顺着琴箫想下去,忙将话题岔过来,继续讲述当年的刺客和小姐,是如何从相识走向相知,走向相爱。
因为穆骁的讲述,与这小楼内的一切息息相关,与顾琳琅少女时的日常生活细节,严丝合缝,于是,听着穆骁讲述的琳琅,仿佛真看见自己和一名少年刺客,相识于十六七的年纪,春心萌动、情意愈深。
细雨淅沥时,她与他共饮云雾茶,一同倚楼听雨;日暮黄昏时,她弹琴与他听,他帮她擦拭湿发;清晨时,少年露水沾衣而来,将新摘的木槿,放在她的枕边;深夜时,少年轻叩花窗,带来她悄悄离开小楼,自在夜游……
……这些,都是真的吗?……这些讲述中的细节,千真万确,晋帝对少时她的喜好,对她生活的所有,了如指掌,甚连“白石山人”这样隐秘的别称,都知晓……普通的事情,晋帝可派人探查知晓,但这样融入生活的细节,若非晋帝真的曾亲身经历,实难讲述地,这样准确……
……他真是她少女时期的情郎?她也,真是呦呦和颜慕的母亲吗?
……其实,能感觉到的,在面对呦呦和颜慕时,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两个孩子,心里有些特别,不同于这世上其他孩子的特别……当看到呦呦无忧无虑地欢笑时,她也不禁面露笑意,而当看到颜慕常常眉宇沉凝时,她也不禁,为这个总是心事沉沉的孩子,感到心忧……
对晋帝所言,几信有十之七八的琳琅,复杂眸光,逐一缓缓扫看过,正望着她的晋帝、呦呦和颜慕,心境更是幽沉难言。
“我想静一静”,许久后,琳琅垂下眸子,轻轻地道,“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阵。”
穆骁知顾琳琅既有这样的反应,就说明她对他的话,信了有大半了。他在心中褒赞自己,以回到旧地讲述的方式,令顾琳琅相信他与她往事中的美好部分,实乃英明之举,而口中,立即接说道:“好,朕带孩子们出去,你好好休息一阵,朕不来烦你。”
穆骁知道他此时,不应倒豆子似的,向顾琳琅狂灌往事,而应在顾琳琅,已经开始信他的情况下,由着她一个人默默思考,在思考中,更加相信他的话,相信她与他曾是爱侣,相信她与他生有一双儿女。
抱着呦呦离开小楼时,穆骁心情颇佳。因为女儿对香雪居很好奇,想到处看一看,穆骁就没先拎着颜慕逼问刻痕的事,而是先引带着女儿,在园中游走,不停地含笑告诉女儿,他和她的娘亲,当年在此处摘过花、在彼处赏过月云云,对“大儿子”颜慕的去向,暂不关心。
颜慕一得到自由,不必再被晋帝强逼着,在娘亲面前,扮演晋帝的儿子后,立就离晋帝远远的,自去寻找留守香雪居的季安,预备问季安,是否找到秘匣,以及,母亲原先小楼中的书纸,现收放在居中何处。
这两年里,颜慕通过建议永王出宫游玩,成功随永王离开过皇宫几次。回回出宫,他都会回到香雪居,问季安是否找到那把黄铜钥匙所属的秘匣,但季安这两年,一直是一无所获。今日回来的颜慕,在见到季安后,第一件事也是问这个,而从前,总是摇头道无的季安,今日,却没有直接摇头,面上神情,似是微有犹疑。
颜慕以为季安找到了那秘匣,或者至少找到了相关线索,双眸一亮,忙要接着问时,却见季安,在微一迟疑后,还是朝他,摇了摇头道:“奴婢无能,虽在这两年,将香雪居翻遍了,但还是没能找到公子所说的秘匣。”
父亲那样的人,若是真想藏一件物事,定会藏得极其隐秘,不会叫人轻易寻着的。颜慕感到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是心中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何要秘密锁藏此匣。
……若那匣内物事极重要,的确需要锁藏,父亲大可在锁藏后,将藏放地点,直接告诉他和娘亲。父亲深爱他和娘亲,没有必要瞒着他们任何事情,为什么独独在此事上,这样奇怪?那秘匣内,究竟藏放着何物?!
思索无用,这两年来,颜慕想这秘匣想了许多次,从未能想明父亲的用意,未能猜出这秘匣内的要紧物事,究竟是什么。他暂放下此事,又问季安,昔日母亲小楼内的一应书纸,现封放在哪只书箱中。
这两年来,颜慕因为父亲疑似被杀、母亲被夺入宫的沉重世事,因需在晋帝强权下、于深宫隐忍生存的艰难处境,性情受到了极大磨砺,本不再是从前轻易哭泣的孩子。可,当他找到母亲记载记忆的小册子,打开看去,随着母亲隽秀的字迹,一幕幕回想着从前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时,九岁的孩子,终不禁无声湿了眼眶。
一旁的季安,不知公子特意寻找的书册上,究竟写记着什么,只是见公子神色哀戚地喃喃一声“父亲”,想要劝慰公子时,又想到隔墙有耳,还是在唇微动后,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