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孩子(1 / 2)

肃王自觉言之有理, 但却久久没能得到对面男子的颔首赞同。

这样的沉寂,似一泓无波无澜的深水,让肃王有种自己还在被颜昀牵线玩弄的错觉。他忍等片刻, 不再压抑心中不耐与不快,进一步催劝道:“若能得到夫人相助,此事功成机会更大, 这样简单的一笔帐, 难道长乐公竟算不过来吗?!”

却见有顷未语的颜昀,抬起眸子, 静静看着他道:“伴君如伴虎,若我妻子, 在引穆骁前往刺杀之地时,被穆骁发现异常,届时第一个死的,就是我的妻子。我与殿下联手谋事, 就只是为保我妻子无虞, 若我妻子有个三长两短, 纵最后事成,穆骁身死, 殿下登上皇位, 对我来说, 又有何意义?!男儿谋事,不必牵扯妇人入内, 此事请殿下往后不要再提。”

平静的眸光, 似是清池镜面,不含半点情绪,又似是雪亮刀光, 泠泠地映着人心。肃王听出颜昀语中隐含威胁之意,好像即便行刺穆骁成功,但若中间顾琳琅有个不幸,颜昀他能不管不顾地将天捅破,到时他穆骏,也别想声名清白、顺顺利利地登上皇位。

竟似有些像被颜昀裹挟上了贼船,下不来了……肃王在心中暗叹一声后,又想颜昀既对妻子如此情深意重,自己也相当于拿捏住了颜昀的命脉。知道颜昀软肋为何、将他的命脉拿捏在手中,在与这样一个深沉之人一同谋事时,才不至时时惴惴不安,担心有遭受背刺之险。

如此一想后,肃王也不再就此多言。他将试图联手顾琳琅一事,压在心中不提,与颜昀继续先前密谈。偏僻幽宅中,男子声音低微时,罗浮巷香雪居,男童脚步带风,呼呼作响。年幼的颜慕,如一头小牛,一路小跑,冲出了香雪居,停在邻居郑家门前。

因为以前同娘亲来过郑家,知道寡居无子的郑夫人,不仅性子和蔼,也很喜欢孩子上门做客,颜慕原打算同门仆说一声后,就直接进去找母亲的。

但,他走停在郑家宅前,却见这大白天的,郑家两扇大门,闭得密不透风。颜慕抬手拍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仆从过来开门。那仆从,不待他开口,便问他是否是来找长乐公夫人的?

颜慕边点点头,边就要往里走,可两只脚,还没迈过大门门槛,就又被拦住。只见那阻拦的门仆,和煦笑对他道:“长乐公夫人与我家夫人,一起去东市看‘香桥会’了,马车刚走没多久,一时半会儿,应是回不来的,小公子还是回家等夫人吧。”

所谓“香桥会”,是七夕佳节的一个节庆习俗,时人将线香扎搭成数丈长的香桥,用彩线编织的鲜花,进行装点,在夜幕降临时,对之进行祈福,再在祈福后,将香桥燃化,是个寓意感情恩爱、多福多瑞的吉庆风俗。

东市大得很,香桥会定也不止一处,颜慕不知该去哪里找娘亲,只能恹恹回家了。原想着他是爹爹娘亲感情的纽带,他要在七夕这个特殊节日里,将爹爹娘亲,紧紧系在一处,让爹爹娘亲感情更好。可,娘亲不在,爹爹也不在,只有他一个人,孤孤零零的一个人。

颜慕还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孤单过,他一个人坐在园子里,边等着爹爹娘亲,边看时光一分分地流逝,看渐渐夕阳将落、晚霞满天,自己一个人的影子,被残阳拖得老长,而爹爹娘亲,依然没有回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空旷的园子里,对影成双。

没有了爹爹娘亲的陪伴,香雪居的空旷与安静,沉寂地像是幽海。本就心事沉沉的小孩子,在孤单的包围下,愈发心绪沉重、恐慌彷徨,人如溺在深海之中,一颗心,随着渐沉的天色,越发下沉。

颜慕心沉时,他的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真以为是郑夫人邀她上门的琳琅,在郑家大宅,见到晋帝穆骁的那一刻,心中之惊骇冲击,可想而知。

纵然穆骁为了表现温和,不再对顾琳琅冷着张脸,是含着笑意向顾琳琅走来,但这笑,看在琳琅眼中,只会似笑面虎一般,看起来比穆骁动怒还要可怕,令她心中惊惧更甚,立即生出掉头逃跑的冲动。

只,还没来得及跑,穆骁就已大步上前,紧紧抱住她了。被迫靠在穆骁怀中的琳琅,本惊颤着心,想问穆骁为何在此,但,刚微颤了颤唇,即又垂眸选择了缄默。

……有何可问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穆骁是一朝皇帝,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逃脱不了,琳琅只能盼着穆骁今日,仍似在太清宫宣华阁,吃错药般,与她看看古人书画,就放她离开。她正暗暗祈盼着,簪发的簪钗,忽被穆骁抬手拔下,三千青丝,瞬如水瀑月光曳下,披散得她肩背如拢乌缎。

被欺凌多次的琳琅,知道穆骁行事的步骤,以为穆骁,这就要当场泄|欲了。她身体僵硬而心中悲愤无比时,却见穆骁,将他拔下的几支簪钗,交给随行宫女,手拢一拢她的长发,而后扬声吩咐道:“抬过来吧。”

……抬什么?

琳琅随声看去,见内监们,奉命抬来了一道屏风、一张小榻、一座盆架。两名宫女,随走在旁,将一盆冒着清香热汽的温水,小心端放在盆架上,又两名宫女,捧着雪白毛巾、梳蓖花露等物,垂首侍在榻旁,看样子,是将侍奉某人沐发。

……沐发?

琳琅犹懵怔不解着,人已被穆骁搂近前去,轻轻按坐在了小榻上。

“躺下吧”,穆骁像是真心情不错的样子,亲手试了试盆中热水温度后,笑对她道,“这是朕让人取玉山泉水烧热的,再没有女子用来沐发的‘圣水’,比这更为洁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