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惊得几要后退时,又见穆骁眸光风暴散开,无事一般,继续兴致颇佳地选摘花朵,不停地往他手中塞。
穆骁原是有些生气的,只心念忽又一转,想顾琳琅既然能从无情之人,转变为痴情女子,自然也能一变再变,由痴情转为多情,进而移情别恋,毕竟,人是会变的。
心情因此不错的穆骁,甚至还一边选摘鲜花,一边同颜慕聊了起来,唇际噙着笑意道:“从前,朕常送你母亲鲜花,天未亮时去采摘,将尤带着晨露的香花,放在你母亲枕边,让你母亲总是在花香中醒来。从春天送到夏天,从夏天送到秋天,朕那时候,不知送了你母亲多少,你母亲喜欢什么花,朕还能不知道吗?!”
穆骁边说着边追忆少时,想那时候,他拿着新摘的带露鲜花,在将明的天色里,穿梭于香雪居小楼,少年郎的心情,就像振翅而飞的鸟儿一样轻快,感觉那时候心中的甜蜜,在此刻回忆之时,又像有一点回到他心中来了,唇际笑意不由更深。
而这一幕,落在颜慕眼中,只能是觉得穆骁白日做梦,癔症不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呢?!娘亲从前一直和爹爹一起住在宫中,穆骁怎么可能给身为皇后的娘亲送花呢?!若真有这样的事,穆骁这个调戏皇后的色鬼,早叫从前的皇帝爹爹给打死了!!
穆骁含笑忆罢,见身边的小孩一脸不信,一顿问道:“香雪居厨房外的梧桐树还在吗?你母亲煮的鸡丝面好吃吗?”
不信的神色登时僵在脸上,颜慕惊怔地望着穆骁,握着花枝的手,也不由攥紧。
他已感觉脑子懵懵的,偏穆骁淡淡道出的下一句,又给了他重重一击,叫他头脑更加混乱,“你母亲人生中第一次下厨房,就是为朕煮了一碗鸡丝面,那时她还在闺中,住在香雪居。”
言罢,穆骁看这死小孩,如他所料地呆了,心中满意,拍了拍他的肩,故意道:“以为你母亲待你很好么,不及待朕。”
“……不,才不是!”不肯相信的颜慕,立高声嚷道,“娘亲待我好极了!娘亲教我读书写字,娘亲为我绣做衣裳……”
他急急列举娘亲待他的种种好,以证明娘亲待他最好,却听穆骁径“呵”了一声,打断他道:“这些,朕早就享受过了。什么手把手教写字,什么做女红绣香囊,从前在香雪居时,你母亲爱朕爱得痴了,与朕好得蜜里调油,朕享受你母亲待朕的种种好时,你还没生出来呢!”
“……你……你乱说”,颜慕怎肯相信穆骁的骇人之语,坚持着道,“口说无凭!”
“无凭?”穆骁望着死犟的颜慕,忽地心中一动,微倾身,看着男孩道,“你的名字,就是凭证。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慕’吗?不是因为你母亲爱慕你爹,而是因为你母亲挂念着朕。纵不得不与朕分离,不得不嫁给他人为妻,你母亲亦以这样的委婉的方式,将朕的姓氏,嵌入孩子的姓名里,以此来时时心念着朕。”
“……不……不是的,你是在骗我!”颜慕坚持到着恼,简直恨不得要对穆骁这个满口谎言的大恶人,冒死挥拳时,又听穆骁底气十足道:“香雪居一棵靠墙的梅树树干上,有两个手牵手的小人,是朕与你母亲当年一起刻下的。新刻痕与多年前的旧刻痕,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到底是朕在骗你,还是朕与你母亲早有旧情,是你爹从中夺爱,等你出宫回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看着气到几要跳起打人的颜慕,终于惊滞到话都说不出来,穆骁纵觉自己,没必要和一小孩掰扯到几近斗气的地步,但仍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心情畅快。
许久未有的心情畅快,几都有些神清气爽了。
穆骁一边将新摘的几支花,塞入颜慕手里,一边想着顾琳琅要脸,不愿在孩子面前做一个失德的母亲,慢悠悠地警告颜慕道:“今日你在宣华阁看见的,还有朕在花苑对你说的,通通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许说。若泄一句,朕就将你关到地牢里,叫你一辈子别再想同你母亲相见。”
午后同永王离开棠梨殿时,颜慕蹦蹦跳跳的,心情欢快,笑容满面,而这时夕阳西下,他在暮光中,捧花回棠梨殿时,双腿如灌铅沉重,脸色似丧考批,心情重似泰山,整个人都是木的懵的。
一路心神飘恍、双足滞重地回到棠梨殿后,颜慕见娘亲正坐在窗下想心事。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娘亲,竟迟疑着没有立即近前,颜慕一个人,默默在门边站了一阵后,方慢慢地向娘亲走去。
听见脚步声的琳琅,看是孩子回来了,立起身迎前。她微弯着腰,从孩子手上接过鲜花,含笑闻了闻,赞许着道:“好香啊,谢谢~”
却见孩子懵懵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琳琅见状,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颜慕摇摇头,迟疑着轻道:“我……我想问娘亲一件事……”
难道穆骁没有令永王保密……难道永王将宣华阁所见,告诉了阿慕……琳琅看孩子神色不对,又说有事要问她,忍着心中惊惧,强颜笑着,等待孩子的问题,“……什么事?有什么事要问娘亲?”
“娘亲……娘亲是更爱木槿?还是更爱兰花?”
琳琅听是这个,立暗松口气,笑着道:“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