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的夜晚寂凉,跟蓉城和京城的天气很不一样。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天空还没被暗夜吞噬,但天际一团团暗云添了几分压迫感。
谈家庄园地段极好,能看见朦胧的远山,就像置身在一副山水画中。
但谈云舒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这些,而是透过这面落地窗,看着还在花园里忙碌的崔婉。
崔婉正在查看自己精心呵护的花,昌叔给她撑着伞,自己肩膀被淋了一半。
光影照着细密的雨丝,也让谈云舒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抬起手来,轻抚了下自己眉心,不知道方逾在做什么,想来也没有回她微信,她暂时就没有想要打开手机的欲望。
过了会儿,崔婉手里拿着一束自己包装好的花回来,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并不深,眼角皱纹都没多少。
她将花束递给女儿,笑吟吟地道:“这是我新引进的玫瑰品种,大概是知道你要回来,提前开花了。”
“谢谢妈妈。”谈云舒嘴里这么说着,收花的动作却很慢,脸上也不见笑。
昌叔已经自觉地退回管家房换衣服去了,住家阿姨们也都到了休息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崔婉和谈云舒母女俩,窗外细雨没什么声音,也显得这里越发安静。
崔婉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几秒后,不确定地出声问:“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吗?”谈云舒把花束放在茶几上,笑意淡淡的,“我还以为我回来会让妈妈觉得惊喜。”
崔婉立马表示:“我当然很惊喜了,你看你这几年忙成什么样,现在还直接去了京城,上次端午节都不能当天过,只能提前回来匆匆见一面。”她叹口气,眉眼带着忧愁,“妈妈还是觉得你不该这么累。”
“您是想说其实我更应该嫁个有钱的男人,对吗?”
“有什么不好?目的不都是为了不愁吃穿用度,有什么区别?”
“看来您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妈妈。”谈云舒的口吻里难免夹着嘲讽的意味,“跟父亲多年未见,他还清楚你长什么模样吗?”
崔婉的脸色又垮了下来:“别跟我提他。”
“好,我不提他。”
“但是云舒,你都快27岁了,是不是也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怎么到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接触了那么多优秀男士就没有一个能入眼的吗?实在不行你把照片发我,我给你把把关,绝不会是卢季州那样的烂人。”
谈云舒闻言,轻笑一声:“好啊,确实有个很喜欢很中意的人,我把她照片给您看下,您看看她怎么样。”
崔婉意外极了,瞬间笑容满面:“好。”
她本来都不抱希望的,没想到女儿给了她这样意外的回答。
谈云舒从包里取出手机。
方逾果然还是没有回消息过来,她呼吸紧了下,匀净的指尖点开自己为方
逾创建的相簿(),?虎??()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竟然有些纠结给崔婉看哪一张。
这些都是她从方逾朋友圈存下来的,全是方逾单独的照片。
怎么办,每一张照片的方逾看上去都很漂亮可爱,戴眼镜的照片偏知性,没戴眼镜的照片偏俏皮,但不论哪一张,方逾对着镜头都笑得很自信大方。
“是京城那边认识的?这么难选吗?”崔婉失笑,又觉得新奇。
女儿这副模样她从未见过。
“嗯,在京城再遇的。很难选。”谈云舒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她笑得很柔和。
最终谈云舒选定了京城郊外度假区的一张照片,因为只有这个场景跟她是有关系的,她记得她们在营地帐篷里相拥度过一晚,也记得第一晚方逾在自己耳边低哑地释放。
崔婉接过手机,她来不及思考那句“再遇”,在看见照片的那一瞬间,笑容就凝固住了,上扬的唇角立马压了下来,整张脸阴沉。
她只觉得血液都被冻住,指尖左右滑动着屏幕,全部都是方逾的照片,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不是给我看错照片了?这、这怎么是个女人?”
“我没说是男的。”谈云舒优雅起身,弯腰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她看着妈妈的眼睛,“您看着她觉得眼熟吗?妈妈。”
崔婉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往外吐出一个不那么肯定的答案:“方……”
她记不得具体的名字了。
“方逾。”谈云舒郑重补充,说完她站直身体,由高至低地垂眼睨着自己的母亲,“您惊讶也好,失望也罢,我都不在意,我这本来也只是通知而已。”
“你……”
崔婉瞪大眼睛,失去了贵妇的表情管理,她说:“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喜欢一个女人?谈云舒,这是畸形的。”
“我为什么不可以?”
谈云舒的长睫颤动,她说:“我知道在您狭隘的认知里,爱情只能由男女组成,没关系,妈妈,您可以继续这样认为,但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她捏紧了手机,“畸形?能有您和父亲的爱情畸形?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是十年前?一十年前?”
“谈云舒!”
崔婉站起来,扬手给了谈云舒一巴掌,怒火中烧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和他的事情。”
谈云舒没有避开,脸颊火辣辣地疼,她转过头再看向崔婉,笑了声:“为什么不可以?您和他的传奇爱情难道是什么秘密?他出轨,您插足别人的婚姻,我是被领回家的私生女……怎么?事实很难听吗?”
崔婉看着她发红的脸,有一瞬间的后悔,但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气血上涌:“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但这话就不能从你谈云舒的嘴里讲出来,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才让你的生活从来都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谈云舒眯了下眼,“我被谈云煦往嘴里塞泥被他骂的时候,你想过我是你的女儿吗?”
“你……”崔婉无力地跌坐
() 在沙发上,“你恨我……”
谈云舒不想跟她再聊下去,冷淡地开口:“我再说明一下,我跟方逾的事情,你接不接受都随意,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以及,如果您想去找方阿姨麻烦,我还是劝您三思,不然我不介意让您精心种植的那些花一夜间全都消失,它们跟我可不一样,它们只能由着你修剪。”她顿了下,“您卡里的钱是我这些年挣来的,我既然可以给您,也自然可以收回来,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撂下这些话,谈云舒也不管崔婉什么反应,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机上了一楼。
崔婉望着又空旷下来的客厅,脑袋垂下去,望着自己在发抖的手。
……
谈云舒的房间一直都有人打扫,哪怕她不怎么回来,但床单被套那些也是经常换洗,很干净。
她放下包,在窗边的位置站定。
乌云沉沉一片,天色越来越晚,带着凉意的晚风拂过她的脸,缓解着她脸上还没降下来的温度。
她闭着眼,努力放松着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觉得脸没有那么疼了,她才在椅子上坐下,再点开手机,这才注意到有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推送。
是方逾发来的吗?
她期冀着,有些不太确定。
她的指尖有些迟疑,在做了一番心理活动后,她才点开了消息。
是方逾在几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不会。】
方逾的意思是她发消息过去不会打扰到自己。
谈云舒沉寂的心情好了些,心里的郁结也松了松,她轻抿着唇,思考着现在该发什么内容过去。
她的脑袋转了转,看向自己的梳妆台抽屉,快步走过去。
上次离开别墅前,她特地把口红都放进了抽屉,现在一拉开,就是她不曾使用过的那88支口红。
她拍下口红的照片,发给了方逾,附言:【这88支口红都过期了。】
方逾会回吗?
谈云舒有些焦灼地陷入了等待,没两秒,她又劝解着自己要放松,是她惹方逾不高兴,方逾回不回都没关系。
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聊天窗口最新消息还是她发过去的这句话。
谈云舒耐心地又丢了条消息过去:【我去洗澡。】
而这一次,方逾秒回:【嗯。】
方逾跟了句:【才跟她们吃完饭到家。】
谈云舒眨了两下眼,笑意爬上眉梢,她侧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被崔婉打的那半脸有些发肿,跟另一边脸比还有明显色差,但她现在笑得很不值钱。
方逾向她解释了。
谈云舒轻咳了两下,让自己冷静一些,她回:【那好好休息。】
方逾却引用了她的那条口红消息:【你当时为什么要买。】
谈云舒立马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