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目光灼灼,主动开口邀请道:“准头不错,我们正好缺个人,怎么样,要一起玩吗?”
宋可飞快摇头:“我不、不会。”
似乎是觉得她呆呆的样子很好玩,少年眉宇舒畅,灿烂的笑意从眼角漫延开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事,我可以教你,我叫蒋锐。”
蒋锐领着宋可回到场上,组织人玩起3V3,虽然宋可的投篮很准,但对于其它规则却一窍不通,简直菜到令人发指。蒋锐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给她讲解规则,倒退着小跑不停地给她喂球,热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连汗水都偏爱少年的恣意。
这场球结束的时候,宋可已经从区区菜鸟,进化到隔着大半球场,一丢一个准的魔王级别,他们的对手前仆后继,倒在地上连声求饶,累得呼呼大喘气,而蒋锐光芒万丈地伫立在人群中心,单手转着球,剑眉星眸,意气飞扬地笑。
宋可无所事事地站在旁边,连一滴汗都没出。
不好玩,她心里评价。
她以为这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甚至连蒋锐的名字都没记住,没想到第二天课间,任课老师刚走出教室,就有人胆大包天地隔着窗户,“笃笃”敲她桌面。
宋可抬头,蒋锐双手搭在窗边,两道剑眉尤为生动:“小学妹,周末一起打球么?”
宋可摇了摇头:“不打,有、有事。”
“行~那下回约,”蒋锐也没纠结,冲她潇洒地扬了扬手,临走之前却把胳膊伸了进来,在她桌上放下一瓶泛着凉气的牛奶,“喏,请你喝。”
“多长点个子,不然连篮框都摸不到。”
宋可擦了擦被湿气糊掉名字的试卷,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没注意到教室后排,原本兴高采烈讨论化妆品的女生全都没了声音。
……
一直安静倾听的庄青砚似乎预感到什么,皱了皱眉轻嗤道:“啧,麻烦。”
宋可停下话头,懵懂地望向他。
庄青砚轻扬下巴,示意她往另一侧看去,此刻天刚破晓,那里人来人往,蒋锐手握工兵铲,正在教人如何使用,高大的身
影几乎被迷弟迷妹们淹没,这般热热闹闹的景象,衬托得他们所在的角落更加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你和他不是一路人,走得越近,只会越麻烦。”
蒋锐就像一颗发光发热的恒星,引力范围内所有天体都自发地围绕着他转,而那些偶然路过的,早已习惯漂泊的孤独星体,若是一不小心落入轨道,就会被狠狠灼伤。
宋可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破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麻烦。”
……
遇见蒋锐,成了宋可灾难的开始。
对一中的女生们而言,蒋锐是触不到的北极星,是玫瑰星的小王子,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而有幸被他多看了好几眼的宋可,就成了神祇脚下一滩污浊的淤泥。
新一周开始的时候,宋可明显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她的书桌里被塞进死掉的蛇和老鼠,交上去的试卷经常无缘无故被泼墨汁,上一秒还放在自己座位的书包,下一秒就无故失踪,出现在卫生间的盥洗槽里。
联盟的校园反霸凌法虽然实行多年,但在偏远的D级城市花都却形同虚设。宋可那时不知道被“霸凌”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当“恶”被变本加厉放大后,会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段时期,宋致远最终还是没能熬过病痛,溘然长逝,宋可成了孤儿,心里的委屈没人诉说,也找不到人帮她解惑,告诉她为什么,她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宋致远生前曾叮嘱过,要她在花都不能掐尖出头,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动手,所以宋可只是扔掉抽屉里干瘪的动物尸体,捡回自己的书包,一个人默默坐回乱七八糟的座位——从这场恶作剧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同桌。
那些霸凌者却因此得到错误的信号,在他们眼里,宋可的态度是隐忍和默许。
这意味着,受害者不会反抗。
于是施恶的人愈发肆无忌惮,渐渐走向极端,三班最漂亮的女生,孔雀一样骄傲的周安琪在食堂里拦住她,将饭菜从上倒下,淋到宋可脖子里。
当时吃饭的学生明明很多,甚至还有两位巡视的老师亲眼目睹恶行,却没有人出来阻止。
有人看见了没出声,也有人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浓稠的汁液顺着脊背,一直流淌到脚后跟,宋可闻到一股混杂河泥的潮湿腥味。
她慢慢抹去脸上的汁水,后知后觉地想:啊……原来不是汤啊。
不是汤,也不是不小心,而是日复一日发生在她身上的,又一场恶作剧。
“喂,结巴,话都说不明白,就学会勾引男人啦?”周安琪趾高气扬,扔掉手里的餐盘,表情嫌恶地捏着鼻子嘲讽,“听说你是从F区来的,难怪身上有股鱼腥味,离老远就能闻到。”
“哎!你们快来闻闻她身上是不是臭的啊?”
“臭,太臭啦!哈哈哈哈哈!”
“呕——我要yue了。”
身后的长桌上,长相清婉
的曹依依体贴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可惜,是给周安琪的:“安琪,小心点,别溅到自己。()”
每一次,带头欺负宋可的都是盛气凌人的周安琪,她的背后,永远站着不染尘埃的曹依依,她们的脾气性格迥然不同,但两人嘴角的笑容,眼底的恶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丝毫不差。
当时三班的班主任是徐立人。
宋可站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磕磕巴巴地讲完自己的遭遇,徐立人忙于批改试卷,红笔飞速地圈圈画画,等她好不容易说完,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从忙碌的状态里抽身,推了推镜片说道:“我们班马上就要评优了,老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同学之间的小摩擦,把话说开就好了,我相信你们可以和解的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只有你会遭受这些?”
“有的时候,我们不能一味怨天尤人,也要学会从自身找找问题。”
宋可学不会,任谁面对冷眼嘲笑,面对层出不穷的“恶作剧”都学不会和解,她只是觉得压抑,上学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件开心的事,现在班里的人是和她说话了,可惜全是谩骂与诅咒。
蒋锐还是时不时来找宋可,给她送零食,邀请她一起玩,因为她的经常性缺席抱怨几句,他对宋可在班里的遭遇一无所知,依然是那个随心所欲,光芒四射的校园偶像。
宋可一开始不明白周围的敌意来源,但蒋锐来的次数多了,她再傻再笨,也能感觉到麻烦是由这个人带来的,于是认真地跟他说:“你不要找、找我。”
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蒋锐不再找她,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蒋锐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我不~我就愿意和你玩,你头发上怎么了?怎么粘了口香糖?”
“我帮你弄掉。”清爽的少年在树荫下低头靠近她,手指笨拙地扒拉粘成一团的头发。
宋可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快步离开,没理会蒋锐在身后不满地大喊。
对面的教学楼里,曹依依放下手机,里面是刚刚拍的照片。
她凝视着蒋锐的背影,手指快速滑过通讯录,找到周安琪的名字,点击发送。
爆发的一天来得很快。
那天轮到宋可值日,班里的男生迟迟不走,故意发出很大响声,乒哩乓啷地搬动桌子,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被围成“凹”形的桌子堵在墙角。她的同班同学们,用厕所里盥洗抹布的水管劈头盖脸往她头上浇,有人玩得太不亦乐乎,手里的铁制水桶“哐当——”砸中宋可脑袋。
教室里静了一瞬,若无其事的嬉笑声继续响起。
高压水流冲得宋可无法睁眼,也彻底冲走了她的忍耐,让她越来越清醒。
爷爷说过,在学校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她努力了,可惜没有做到;但师父也教过她“以眼还眼”,如果谁打了她,就必须要打回去,这个,她可以做到。
——宋可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
() 过分,只不过把其他人对她所做的事,一一还了回去而已,但当她把污水倒向周安琪和曹依依头上时,那群男生仿佛跟集体中邪似的,全都表情扭曲地冲过来,宋可用脚尖勾起拖把,脏兮兮的布条怼着他们的脸,使劲糊了上去。
她下手有分寸,甚至没有断人手脚,然而这群十四五岁的青少年平时缺乏锻炼,没几下就溃不成军。宋可尤其想不明白的是,她只是原样奉还而已,如今这些施害者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嚎,难道就没有想过,别人会和自己一样痛苦吗?
三班群殴的动静太大,连别的楼层的人也纷纷跑来围观,前门、后门和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起哄的,八卦的,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处,蒋锐最先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赶来,一进门,就被满地人仰马翻的景象震到了。
周安琪倒在垃圾堆里,校服裙上沾满纸屑和脏污,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呜咽大哭。
曹依依的辫子也散了,怯生生地躲到蒋锐背后,轻轻拉住他的校服衣角:“学长,你快让宋可住手吧,她打伤了好多同学,安琪的爸爸已经通知校长了,这样下去……她会被开除的。”
蒋锐的全副心神都系在另一人身上,根本没留意曹依依的小动作,直接越过她,绷着一张脸来到宋可面前:“……住手。”
蒋锐按住那根还在往下滴污水的拖把,满面寒霜:“你知不知道打群架是什么后果?”
宋可倔强地瞪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蒋锐顿觉头疼,压低声音道:“……你打伤了人,先道歉吧。”
宋可憋着两汪眼泪泡:“不要。”
教室外突然响起几声惊呼:“徐老师来了!”“校长和教导主任也来了!”
蒋锐越发焦急,用了重劲去拽宋可手里的拖把:“你听我说,不管是因为什么,殴打同学都是错的,等会儿老师来了,你先道歉,我们再……”
宋可双眼通红,往前一推。
蒋锐毫无防备,连人带拖把被推出几米远,后脑勺狠狠撞上墙面,拖把上挂着的铁钩正好砸中他的眉骨,割开一道血口,顿时血流如注。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遭一片寂静,安静得似乎能听到鲜血滴落的声音。曹依依花容失色,顾不上倒地的周安琪,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捂蒋锐的伤口。
一片混乱中,面目森严的教导主任率先冲了进来,喘着粗气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他后面是表情不愉的徐立人,这位三班的班主任注视着整场闹剧,明白今年的评优彻底没了希望,目光落向唯一站着的宋可,冷硬如刀。
蒋锐头晕目眩,耳边充斥着各种尖叫与惊呼,被鲜血染红的模糊视线里,他看到宋可的嘴唇动了动,很轻地说了什么。
然后她翻过窗,跑了。
白光和耳鸣渐渐退去后,蒋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可说的是——“你和他们,一样。”
……
庄青砚听完故事,难得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
宋可愿意把这些事说出来,并不是耿耿于怀,也不是想求安慰,小姑娘武力发达,头脑简单得很,极有可能是看他腿残废了,所以说点更惨的让他缓缓。()
“……你就这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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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从那天起,宋可就跑回了F177区,之后打死都不愿意出去,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无论是周安琪还是学校的领导,后来竟然都没找她麻烦。
“揍他们一顿出出气也好,”庄青砚轻叹,“D区的执政水平良莠不齐,你又没有家长撑腰,有理都说不清,就算闹到市政中心,恐怕也讨不到什么说法。”
宋可摇头,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什么公平与正义,只是徐立人说她错了,她没有息事宁人,蒋锐也说她错了,她不该殴打同学,所有人都认为她错了。
庄青砚轻嗤:“错?难道你不动手,这件事就能过去?”
宋可要是不揍周安琪,三班对她的霸凌还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忍不下去。
庄青砚说到这里,微微敛眸,遮住了眼底想要摧毁一切的破坏欲。
“你打了他们,是因为那些人该打,就算是错了,又能如何?”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正确’的事,到最后死了,也没见谁为他立个歌功颂德碑。”
他伸出手,摸了摸宋可的脑袋:“还是小孩呢。”
“——你记住,这个世道,对错并不重要,活得痛快才重要。”
歪理,但宋可无法反驳。
这个人的想法,和爷爷一直教她的理念完全不同,爷爷说,要融入社会,要尽量和其他人一样,但庄青砚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只要他痛快开心就好。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宋可问道。
“我会怎么做,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庄青砚摸摸下巴,又露出了那种大反派的笑容。
宋可:“……”
她想到邬雅柔和杨博的下场,心有戚戚。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极快,外头天色渐渐亮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安全区的氛围也发生了变化,拿到新兵器的高中生们胆量激增,一支尤为庞大的探索队整装待发。
宋可站了起来:“我出去找、找物资,你好好、休息。”
他们今天就要离开,宋可准备提前去摸清路线,等晚上刘梓轩再次开门,她就带上庄青砚走。
出门之前,她戳了戳庄青砚的腿,这回他没有躲:“记得,再去检查、一次。”
庄青砚没有答应,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宋可,眼神哀怨。
“怎么了?”
“我在想,你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
“说是去探查路线,你不会偷偷跑掉吧?你不会不要我吧?”
“…………”
宋可内心翻了个白眼,暗想这种事只有你干得出来:“等我回来,接你!”
庄青砚跟不放心丈夫出门的小媳妇似的,一直送她送到出口,靠在轮椅上笑盈盈地挥手:“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哦,我等你。”
宋可:“……”
就,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宋可照例跟在最后,和其他人隔着一定的距离,显得孤僻又游离。
她又带上了那把巨大的灵器伞。
等人都出去了,庄青砚回到角落,从口袋里掏出杨博的那块手表,他垂眸端详片刻,指尖微动,没见怎么动作,手里凭空多出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换完衣服,他又一次检查起手表和项链,杨博留下的表里只有些衣物和食品,没什么异常,但在邬雅柔的项链里,庄青砚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块银白色的微型智能终端,远超D区科技水平的存在。
庄青砚漫不经心地操作几下,销毁了其中的定位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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