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一开始就不相信雄娘子改好了。
说穿了,一个自小靠着漂亮的容颜,无往而不利的男人,遇见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这叫“路径依赖”。
他可以二十年都不再犯事,但是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而被阻止,正常的法子行不通的时候,这二十年的戒也说破就破了,黄鲁直太老实,太耿直,根本没有办法理解这种心态。
更好笑的事,雄娘子破戒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女儿。
他到底是真的这样爱女儿,还是仅仅把司徒静作为一个好用的理由,不断在嘴边提起呢?罗敷不知道,也懒得去探究。
其实,就算他真的改好了,罗敷也不会放过他。
罗敷需要给荆无命找玩具,雄娘子出现且合适,他活着出去后患无穷——这几个理由加在一起,他从一开始就必死无疑!
罗敷最后看了一眼死在地上,像是一团不明物体的雄娘子,八寸心悄无声息地出现,默默无言地处理着雄娘子的尸首,罗敷道:“我记得,你似乎懂得如何让一个人永远消失,连尸体都留不下?”
八寸心道:“是。”
罗敷道:“我要他在世上所有活过的痕迹都消失。”
八寸心的脸上全无表情,道:“是,主人。”
荆无命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小手绢,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剑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很珍惜这把剑。
罗敷摸摸他的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少年点了点头。
当晚,罗敷睡到半夜,又听见了窸窸窣窣,阴阴暗暗的声音,她眼睛半睁开,就瞧见少年又抱着被子钻进了她的屋子,正准备在地上给自己垒窝。
罗敷:“…………”
罗敷笑道:“你今天怎么又想起要跑到我这里了?”
少年抬头,一眨不眨地瞧着她,道:“我想。”
罗敷失笑。
比起冬天刚捡到他的时候,少年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那个时候,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断续而嘶哑,脑袋和语言系统都乱糟糟的,每天都在不安,担心自己伤好了就会被丢掉,为此,不惜自己给自己来了一剑,眼睛都红了,伤害自己的动作还不肯停下来。
现在,他仍然是个不大正常的少年——他已经没可能是个正常的少年了,他寡言,他的动物
习性,都已经养成了。
但他更依赖信任她了,他也不会再每天都不安,每天都急着确认自己会不会被丢掉了,他喜欢罗敷,他就说;他喜欢甜食,他就会多拿一点,多吃一点。
罗敷撑着头,侧卧着瞧他,少年已经窝在他自己的铺盖里了——他喜欢缩成一团圆的睡觉这一点,估计也是改不掉的。
她道:“地上凉,现在才是初春,你想得风寒么?”
少年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这也是他的习惯之一。
少年摇了摇头,却又说:“我不要走。”
罗敷:“…………”
罗敷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