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这件事情本就跟夏目贵志无关,破布找的人是他,自然该由他负责到底。
他们两人已经缩进了睡袋里了,虽然说现在已经不是最冷的时候了,但两人的衣服都穿的单薄,夜里的风一吹,便能叫人冻得瑟瑟发抖。
好在齐木流弦的睡袋买的宽松,两个少年钻进去以后竟然还有一点富余的空间。
他们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而在这个工作日的夜晚,却睡在了同一个睡袋之中,足并足,手并手,连对方呼吸中的微颤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夏目贵志有些不自在,略微挪了挪手臂,指尖便触上齐木流弦热乎乎的小腹。
齐木流弦一颤。
“抱歉。”他赶紧道了歉。
“没事。”齐木流弦小声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那你明天要怎么去东京呢?”
齐木流弦本想坐车去的,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万一坐公共交通的时候害得他们出车祸了就不好了。
“我哥哥送我去。”他于是模棱两可地这样说。他是打算拜托楠雄哥送自己一程的。
夏目贵志不知道他有两个哥哥,只以为他说的是齐木空助,便一怔愣,说道,“原来你们关系不错。”
齐木流弦说:“我们一直都很好。不过空助哥出去留学留了很多年,现在相处起来就有些生疏了。”
他问:“不过,‘原来’是什么意思?”
“来找你之前,我跟你哥哥见了一面。”
这件事夏目贵志刚刚提到过,齐木流弦知道,他点点头。
夏目:“他表现的很冷漠,就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你的死活一样。”
说这话时,夏目没有多想,但说完以后便觉得有些不好,听起来像是背后在说人坏话一样。
但齐木流弦没表现的多惊讶,他哦了一声,平平静静,像是毫不意外。
“不用在意,空助哥就是那样的性格。”齐木流弦说,“有点小孩子气,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了,空助哥早已经习惯了,所以你才会误会吧。”
“原来是这样。”夏目对齐木空助的印象稍稍好转了起来。
“离开了这里,去到东京的话,你也会遇见意外吗?”
“会的,去哪里都逃不掉的。”齐木流弦的声音很笃定,“我准备在东京把它解决掉。”
他语气里的期待让夏目贵志心中一凉,泛起密密麻麻的不安来。
“你,”他不知道自己这样问会不会显得唐突,但他还是问了,“你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要解决掉这个诅咒呢?”
齐木流弦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就好像你生了病一样,你明知道现在拖着,之后只会越来越严重,而有一种方法很痛苦,但可以治好它。不治就不会好,不如早点去治好,就能轻松一阵子了。”
夏目沉默了。他知道齐木流弦说的没错,但凡是涉及到死亡的东西,都会蒙上一层恐怖的色彩,绝不像是他口中的生病这样轻松。
他还是想劝,但张开口,又有些说不出。
“那我可以陪你去看看吗?”他最终,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他没有立场去阻止齐木流弦的选择,但莫名的,他想要陪一陪齐木。
或许是因为,死亡这个词汇在世人的眼中,总会蒙上一层灰黑色的阴冷色调,带着寂寞、孤独与忧郁的色彩,以至于夏目贵志一想到,有那么一个人,明知道自己的死亡,又不得不向那恐怖走去,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冷寂来。
“可是你要上课。”齐木流弦说道。
他没有反对,只是提出了一个事实来。
夏目贵志请求道,“可以请你等一等我吗?这几天学校要准备春日祭典,都会提早放课,我明天下午可以两点半出发,差不多晚上就能到了。”
齐木流弦觉得夏目贵志可能是想要亲眼看看诅咒的效果,就像是他那时候也好奇友人帐长什么样子一样。
“我不太能保证。”他说,“不过在你来以前,我会尽量活着的。”
齐木流弦说出口以后,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点歧义,于是又改了口,“会尽量注意安全的。”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齐木流弦渐渐有些困了,显然夏目贵志也是如此,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在不知不觉间低下去了。
夏目贵志在得到外婆的遗物友人帐以后,常常睡眠不足,他会在夜晚被妖怪唤醒,白天却因为要上课也补不了多少睡眠,今天露宿野外,却难得地能睡一个好觉了。
齐木流弦能听见,夏目贵志越来越浅的呼吸声,和他渐渐缓慢的心跳。
在每次生死轮回结束以后,他就喜欢钻进哥哥的被窝里,去寻找一些安全感。如今听着那颗沉静跳动着的心脏,竟然也能感受到一点相似的安心感。
他仰头看着帐篷顶上的透明天窗。
深蓝色的天鹅绒夜幕上,涌动着横亘万古的星光,跨越了无数光年的遥远距离,避过云层,又跨过天地,从枝叶间隙中柔柔照下,被框在了正方的天窗之中,像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透着油润又温和的色调。
照相机不在身边,在那个巨大的背包里,但他怕将夏目吵醒,便没有起身去拿,只看着,用心将这幅景象记录了下来。
他的神经渐渐地松懈了下来,感受着身边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闭上眼睛,在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心中悄悄地跟夏目道了晚安。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