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四二(1 / 2)

大秦相国夫人 红姜花 10427 字 2022-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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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36年,秦军伐齐。

王贲将军领军,骑兵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兵临城下,围住了齐国国都临淄。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国,朝堂之上对此议论纷纷。

“有大梁在先,臣以为可派人劝降。”

“以德服人,不动刀戈,亦不会损失我军兵卒,这是最好的。”

“不对吧,秦国什么时候有了儒家学说?真当魏国人是因为秦军仁慈才投降的么?还不是秦军强势,他们没有胜算!”

“都到城下了,打就是了!”

文臣武将各执一词,分成好几派,讨论个没完。

待到大家议论了一会儿,李斯才慢吞吞站出来。

“诸位,”他朗声出言,“劝降也好,攻城也罢,目的皆在于取齐。如今王贲将军已围堵临淄,不论选取什么方式,拿下齐国不在话下。当前最为要紧的是,待到六国一统后,秦国该怎么办。”

朝中上下皆为一震。

虽则临淄还没打下来,但明眼人都明白这是迟早的事——甚至都不会花上多少时间。

李斯主张这就讨论一统之后,无可厚非。

他一开头,立刻有大胆地站了出来。

“自周平王起,天下诸侯割据,分分合合,已有数百年,”有文臣出言,“今日各国一统归秦,足以可见我王乃天命所归,可如周王般尊为天子。”

话音落地,秦廷哄然作响。

有人附和,有人反对,又是一阵讨论声起。

李斯伫立在原地,耐心等他们吵完,吵到差不多了,才不急不缓出言:“古有武王伐纣灭商,取而代之,得以有周王室。而当下与往日截然不同,秦国终结诸侯乱象,不曾与周天子有过龃龉,更无取代周天子的说法。尊为天子,不太合适。”

“是啊。”

“秦室非周王室后代,何故要这个名头?”

“非要取而代之,反倒落人口实。”

说着说着,臣工再次开始喧嚣。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李斯的话,就是秦王的话。若无国君授意,他决计不会站出来出这个头。

所以再讨论下去,秦廷之上也大致明白了国君的意思。

待到像模像样的讨论差不多了,李斯才转身看向王座:“王上以为如何?”

王座之上的秦王政:“寡人与周天子非亲非故,既供奉其祠,毋须取而代之。”

“臣也是这么想的。”

李斯诚恳道:“更遑论上古五帝,沃野千里,虽为天子,但诸侯外夷朝拜与否,却不能左右。今王上大兴义兵,征伐寇贼、平定中原,设郡县,律法一统,是五帝也力不能及的。

“国君之功,比五帝更甚。由此臣有一请:古代有天、地、泰皇,其中泰皇最为尊贵,臣冒死出头,可尊我王为泰皇。”

众臣皆惊!

天子还不够,要尊为皇?

古往今来,怕是都没人动过这个念头!

然而对于秦王来说……

“泰就免了,”秦王政冷淡道,“可著皇字,采上古‘帝’之位号,号曰‘皇帝’*。列位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在场的臣子公卿无人敢言。

谁都知道,提及改号,看似郑重,实则比表面更为深刻——那周天子都不再是天子了,今后的“皇帝”比天子更高。

那么延续几百年的周制,还可能继续用下去吗?

秦王的根本不在于改号,他要改制!

甚至今日不是提议,不是听取建议,而是明晃晃的告诉秦廷所有人:这只是个开始!

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此何等大事,”臣工说,“是否等相国与夏阳君归朝再议?”

谨慎的提议,叫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王座之下,前方的两个空位置上。

秦王政的头颅低了低,冕旒遮挡住了青年国君的视线与表情。列位臣工无法琢磨其心中所想,却也意识到,秦王看得同样是那两个空位置。

是的,吕不韦与赵维桢不在。

他们夫妇二人同时告假。

…………

……

同一时间,吕府。

赵维桢慢慢踱步至后院,就看到吕不韦一人坐在树下的棋盘前,拎着酒壶思考。

他一袭浅白深衣,随意用簪子扎起长发。左手酒壶、右手黑子,坐在棋盘前也没什么正形,随意之中还带着些许惬意。

朝中他告的是病假,但吕不韦这般模样,可与生病没半点关系。

“一个人下棋?”

赵维桢向前,看到棋盘黑子白子杀成一团,无所谓道:“我陪你么?”

吕不韦当即失笑出声:“算了吧。”

赵维桢:“嫌弃我。”

吕不韦:“非为嫌弃,嗯……维桢的棋艺,怕是解不开的。”

赵维桢挑眉。

你说解不开就解不开,那她也太没面子了吧!听到这话,赵维桢反倒是起了好胜心,干脆一拎裙角,坐到了吕不韦的身畔。

然而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确实看不太明白。

“真是步步杀机。”赵维桢的棋艺水平确实有限,只能勉强看个囵吞:“黑子占上风?”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吕不韦倒是不介意与赵维桢分析。他掂了掂手中黑子,然后伸手。

修长的指尖虚空往棋盘一放,却是没把黑子落下:“放在这里,维桢再看呢?”

赵维桢登极了然:“黑子会败。”

“是。”

吕不韦颔首:“这是我与先王昔年的一盘残棋。”

赵维桢:“……”

提及故人,赵维桢的神情变得肃穆,反倒是吕不韦肆意一笑:“无妨,消磨时间时随意的棋局罢了。当年我执黑子,下到这儿就意识到了情况。先王见了,也觉得有趣,便当即放弃对弈,与我一同研究起来。”

“研究什么?”

“研究黑子该如何得胜。”吕不韦坦然道:“只是横看竖看,这棋局看似黑子占据上风,可接下来怎么走,都是一场死局。”

说着吕不韦摇了摇头。

“先王走后,我时常拿出来想一想,实在是想不出结果。”他遗憾道。

“那该怎么办?”赵维桢又问。

“不怎么办。”吕不韦说着,把手中黑子直接放回棋瓮里。男人将酒壶送到了嘴边:“下棋博弈,有时候直接认输,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亦算是一种胜利。”

吕不韦鲜少会这么放肆。

他好面子,因而一举一动严格守礼,连最严苛的儒生也休想从他面前挑出麻烦来。像今日这般随着酒壶直接饮酒,在往常他决计不会做。

“认输,至少输得光彩。”吕不韦意有所指:“总比杀得片甲不留、尸骨无存好。”

赵维桢侧了侧头。

她看向他,然后视线一垂,伸手捞过男人的酒壶。漂亮精致的酒壶有个大肚子,容积不小,可赵维桢轻轻晃了晃,发现里面根本没多少液体。

总不会是他就装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