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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迫切地向前几步, 一把握住燕丹的手臂:“丹!”
青年国君的视线触及到旧友的目光,片刻的沉默后,燕丹因愕然而消散的喜悦又重新回到眼底。
他也随着抬手, 握住嬴政的手:“阿政, 你——”
燕丹上上下下将嬴政打量了半天。
在邯郸时, 二人尚且年幼。燕丹本就比嬴政年长两岁,便就总比嬴政高一些、结实一些。如今却是不同了, 燕丹记忆里瘦弱但倔强的友人,如今却是个头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尽管嬴政依然瘦削,可他一袭黑色深衣,深沉的色调与凌厉的眉眼仍彰显出一国之君应有的威严与凛然。
“你……”
燕丹“你”了许久, 最终也只是唏嘘道:“阿政你变化好大,倘若走在街头, 我是认不出你来了。”
嬴政一怔,而后失笑。
在一旁的赵维桢不自觉地蜷曲长袖之下的手指。
她知道嬴政为何会发怔——秦王政是不会像幼年在邯郸时,无缘无故在街头闲逛的。
“王上、太子丹。”赵维桢抿了抿嘴角,温言笑道:“先行坐下说话吧。”
“来!”
嬴政也不客气, 干脆利落地一抬手:“丹, 快坐。”
二人一前一后落座,面上皆是热切之色。
只是多年不见,徒有热情, 却不知如何开口。嬴政亦是端详燕丹许久, 而后感慨:“丹倒是这么多年,一点也没变化。”
燕丹只是笑。
“在邯郸的生活如何?”嬴政问道:“今日的邯郸,与过去还一样么?”
“我二次入邯郸为质, 没觉得有什么变化。”燕丹认真回应:“远不及咸阳这般热闹, 十几年都是一副样子。”
嬴政想了想:“吕家酒肆还开着么?”
赵维桢点头:“开是开着, 但人已经换了一批。”
“朱平掌柜走后,酒肆的吃食可大不如前,”燕丹忍俊不禁,“好在酒依旧是好酒。我还时常去那里坐坐。”
“酒肆附近的那些摊贩呢?”嬴政又问。
“都在,都在。”
燕丹兴致勃勃地说:“别说是摊贩,阿政还记得染坊门前的那只大黄狗么?”
“记得!”
嬴政凤眼一亮,同样情绪高昂:“我记得那只黄狗,个头巨大。”
“后来我回去再看看,其实也没有大到哪里去。”燕丹莞尔,还伸手比了比:“不过是到膝盖般高。只是那时你我年幼,本来就小,看着黄狗也是巨大无比。当年它才一岁,如今已是十几岁的老狗啦。”
“我还记得,丹很怕那只狗。”嬴政说着,面上也浮现出浅浅笑意,“每每你我途径染坊到酒肆去,黄狗总是冲着你我狂吠不止。”
“是阿政对我说,那只黄狗不过是仗势欺人,若是染坊主人在它才叫,不在时它一准夹紧尾巴。后来为了映证这点,你硬拉着我要在染坊主人离开时去看它,果然如此。”燕丹陷入回忆,话说个不停。
而秦王政,朝堂上冷峻漠然,在他国使臣眼中仿佛是个冰冷的机器,而在私下里与友人思及过往,却是鲜活的如同换了个人般。
“后来,维桢夫人给了你我一些泔水,说可以去喂狗。”嬴政补充道:“不出三日,那黄狗见到你我摆尾献媚。”
话语落地,二人同时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嬴政不禁动容:“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
燕丹附和:“还未恭喜阿政,不仅娶妻,更是刚刚生子。如今已是当爹的人了。”
嬴政好奇问:“那丹你呢?”
“我有婚约,尚未成婚。”燕丹回答。
“为何不成?”
“母后为我订下周王室之后,”燕丹无奈道,“虽则周王室名存实亡,但她仍然是姬姓公主。不能叫这般尊贵的女子同我过质子的生活,太苦了。”
名义上说是不叫女方受苦,实际上多少也有自己命运不顺而抒发苦闷的意思。
旁人听不出,嬴政却是能察觉到的。
“男儿建功立业,并不在乎环境如何。”嬴政肃容道:“昔年在邯郸时,我父王亦是不受重视、遭人白眼,可与母后仍然恩爱如故,纵其中有坎坷,也是不影响感情的。”
燕丹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他和气的笑容微微收敛,苦涩道:“秦庄襄王有吕不韦先生保护与资助呢。”
嬴政偏了偏头:“我来保护你。”
燕丹周身一震。
再平静随意不过的一句话,却骤然改变了室内轻松亲切的氛围。
面对面而坐的燕丹猛然抬头,方才的热情、怀念一扫而空。他瞪大眼睛,无比茫然道:“秦王……秦王要我在咸阳为质?”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一句“秦王”让嬴政双眸中的温度迅速褪去。
他眯了眯眼,不过是一笑一收之间,开朗肆意的青年仿佛全然是错觉般消失不见。嬴政微微拧起眉头:“寡人不需要你为质。”
燕丹因那句“寡人”颤了颤。
“那……要我做什么?”
“你来帮我,不好么?”嬴政反问。
“我——帮你?”
燕丹几乎感到荒谬,他干笑出声:“秦王是要我做秦王的走狗么?”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之后,嬴政才慢吞吞地出言:“可是你对燕国没有任何感情,对那个燕王喜更是如陌路人一般。太子丹,你二度入邯郸,终生戚戚、怀才不遇。燕国不给你的东西,寡人来给你,寡人为你提供机会,让你施展抱负,不好么?”
“不好!”
燕丹猛然挺直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