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十年,雍正退位,雍正的大皇子爱新觉罗弘晖继位,三朝元老张廷玉任内阁首辅。
同年,张廷玉之妻姚怀玉离世,张廷玉悲痛欲绝,三月之期后,身体情况差到不能上朝。勉强挨了半年,张廷玉致仕,回乡养老。
回乡后,张廷玉终日住在麻溪河畔,看书,钓鱼。偶尔,他八十岁的师兄姚元景,会拄着拐杖过来看看他,师兄弟二人喝一杯淡茶,聊聊年轻时的往事。
乾元三年,八月初一,还有五日就三年整了。
白发苍苍的张廷玉望着麻溪对面的青山轻叹一声:“怀玉,快三年了,也不知道你在地下过得好不好。”
姚元景慢悠悠地走过来:“肯定过得好,怀玉这辈子没少积德,她若是过得不好,这地府还有天理吗?”
张廷玉哑然失笑:“师兄,咱们还能跟阎王爷讲理?”
“能,咱们这把年纪了,黄土都埋脖子上了,咱们离地府的大门近,阎王爷,鬼差,肯定能听见咱们说话。”
姚元景笑着对他说:“我晚上走夜路时经常小声嘀咕,我跟鬼差说呀,要索命就先索我的命,我是你师兄,让我先走,好留你这个师弟给我养老送终。”
“师兄,我七十,你八十,咱们师兄弟何必谦让分个先后呢?不如一同死了干净。”
到他们这个年纪,已经算非常长寿了。他们的亲人,朋友,早就已经逝去,若无儿孙承欢膝下,这日子,真没什么过头。
姚元景劝他:“能活还是多活久一点,说句厚脸皮的话,如今这天下,也有咱们一份功劳,是咱们师兄地看着一点点到如今模样,我还没看够,无奈年纪已经到了,你且多活几岁,帮我多看两眼。”
“听师兄的。”
麻溪上划来一艘手摇的小木船,划船的几个后生从跟前过,其中一个身穿白袍,留着一头散乱长发,做狂士状的小年轻对岸上两人大喊。
“姚老先生,张老先生,我们要去前头武校跟人打架,你们可愿前去帮我们助威?”
那狂生身边的朋友大笑,也跟着喊:“张老先生,小江要去挨揍了,您过去护着些咱们小江吧,好叫那群习武的小子下手轻些。”
张廷玉已习惯了如今年轻人的放肆不羁,他笑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打架?”
狂士小江不服气道:“那群练武的小子说我读书背诗没用,要想做个于国于家有用之人,要么去考菁华大学,要么习武守护边疆。我要告诉他们,学造车造船有用,习武保卫边疆有用,我读四书五经写诗也有用。”
“你觉得有什么用?”
狂士小江得意又骄傲:“张老先生,我觉得他们学的是术,我悟的是道。”
姚元景看师弟一眼,这小子有点意思嘛。
张廷玉耐心问他:“乡邻皆夸你聪慧,说你十二三岁就熟读四书五经,十五六岁做出来的诗词就很惊艳,这几年,你可悟到什么了?”
狂士小江沮丧
,眼巴巴地望着他:“悟到的都是小道,大道还需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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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士小江只好委屈巴巴地走了:“张老先生,明儿我还来。”
小船划走了,一群鸭子又游了过来,脚下摆动着,脖子高傲地昂起,呱呱乱叫,看来今日不是钓鱼的好日子。张廷玉收起了鱼竿。
“师弟,那是谁家的孩子?”
“你不认识?江升弟弟的小孙子,江流。”
姚元景想起来:“江升的弟弟江迟,如今任江西巡抚,官位也不小,他的孙子,怎么不带在身边自己教?”
江升是徽商领头人,他的弟弟江迟年轻时读书艰难,一直考不中进士,等到三十多岁考上菁华大学,菁华大学毕业后入仕,一路高升。
晋商、粤商、浙商、赣商都送了家中子弟去菁华大学读书,顺利考中的,入朝做官的,官职都不高,江迟算是五大商行子弟中的翘楚了。
“江升曾亲自上门拜访过我,他说江流这个小孩儿跟他其他兄弟不一样,身上一股狂劲儿不好教,请我给管教管教,我给拒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亲孙子我都不教,哪有心思教别人家的孩子。”
姚元景叹道:“真是不一样了,咱们那会儿,商人家的子弟,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到他们这一代,满汉无分别,朝廷也不打压商户子弟,如今的孩子们呐,一个个都张扬天性,活得越发有滋味了。”
可不是,别看江流这孩子整日疯疯癫癫的,没个正经样儿,他身上那股鲜活自由的劲儿啊,羡慕都羡慕不来。
“小孩儿挨打,你不去瞧瞧?”
“不去,他们经常吵架打架,下手有数儿。再说,旁边还有老师盯着呢。”
几年前,朝臣建立了陆军指挥官学校,海军指挥官学校,全国各地同时也建起了许多武校,这些孩子一边读书一边习武,他们以后要走武将的路子,日日跟人切磋,知道轻重。
姚元景望着远方的青山:“师弟,快到三年之期了,永安和子安也该回来了吧。”
“嗯,永安已经着人送了信件回来,后日就到。”
怀玉年轻时生了一场重病,张廷玉夫妻要孩子要得晚,老大永安出生时,张廷玉已经三十出头了。
永安呢,十八岁给他定的亲事,本来准备及冠就成亲,谁知女方家有亲人去世,守孝三年,那姑娘和永安成婚时,永安已经二十三岁了。
到如今,张廷玉已是古稀之年,大孙子还是个垂髫小儿。
说起家里的孙子,姚元景笑道:“永安当官当得好,皇上信重他,他和子安兄弟俩把你们张家好好传下去才是正经,孙子嘛,晚一些就晚一些。”
姚元景拿自己家打趣:“我家孩子倒是成婚早,我曾孙都有了,那又如何?都
() 是不争气的。”
“读书不行,做学问不行,做生意也不行。我那群儿孙,唯一的好处就是知足。罢了,不给我惹事儿,也算他们孝顺了。”
姚元景每回说起自己家的子孙,总是一堆抱怨,说到最后却总会念儿孙的好处,可见他这个老祖宗是个舍不得下狠手教育孩子的。
张廷玉听师兄唠叨儿孙几十年了,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说起教育儿孙,张廷玉年轻时定会觉得自己教得好,家里两个孩子都出息,可菁菁家三个孩子,特别是小的那两个,都没见他们夫妻怎么教,孩子就这般长大成材了。
弘年从小性子就稳重,带着弟弟弘希一起,就算他们阿玛额娘不在家,读书这些事他们自己就能处理妥当了。
如今,两个孩子也二十一了,弘年已经成婚,如今领着户部主理的差事,听说办事极为老道。弘希还未成婚,是个待不住的,这几年带着叶氏商行的侍卫、掌柜满世界乱跑,一两年才回来一趟。
可见,孩子跟孩子还是不一样的。
张廷玉想了许多,这些事却不好张口跟师兄说,免得扎了师兄的心窝,师兄明日不肯拄着拐棍来瞧他了。
两个老头子在溪边坐到傍晚,江流和他的一群朋友回来了,江流脸上青了一块,露出来的胳膊也是,他狂乱的头发看着更乱了。
狂士小江去跟人打了一架回来,变成斗败的小猫咪,小可怜样儿,姚元景见了,顿时笑出了声。
一群半大孩子走了,姚元景也要走了:“师弟,明儿见。”
“明儿见。”
姚元景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师弟,可曾收到菁菁的信?”
“月初收到了,信从天津送来的,我估摸着他们俩应该回京了吧。”
两年前,太上皇退位后,担子交给皇上,太上皇坐船去美洲找直亲王父子,两年都没有回来。
胤禟和叶菁菁夫妻常年在国外游玩,也跑去了美洲,一去一年多,一点消息也无,张廷玉偶尔也会为他们担心,毕竟他们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怀玉走了已经三年了,菁菁肯定会回来看望怀玉吧。”
张廷玉不知,菁菁上次来信里也没提。
“会来的,他们今年不来看看老头子我,明年说不准就看不到了。”
“师兄,您又来了。”
姚元景笑了笑,他这样说,自然有这样说的道理。
就像他说的那般,人老了,就在往地府走,等真的靠近阴阳交界的那扇门时,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应,他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三日后,姚怀玉的忌日,永安和子安带着妻子和儿女回老家,胤禟、叶菁菁夫妻俩也带着儿孙前来。
永乐笑着喊了声干爹:“永安哥和子安给您在溪边建的这栋小房子可真好,三年了,都没被雨水淋坏。”
张若霭笑道:“怎么说话的,好歹是木房子,我们手艺就算再差,三年也能撑住吧。”
三年前母
亲去世,父亲悲痛难以自抑,一定要去坟前搭茅屋守坟,永安和子安两兄弟怕父亲身子骨受不了,好说歹说,才说通父亲,在村口建一栋屋子,村口这里没有阻拦,能远远瞧见母亲的坟墓。
张若霭望向河对面的青山,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过去的三年里,父亲日日都像他这样望着母亲的方向吧。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父亲虽一心念着母亲,希望父亲也能想想他和弟弟,活得更长一些。
弘年、弘希两人扶着张廷玉,弘年道:“干爹,皇上知道我们要来看您,专门给您带来了礼物,一会儿您瞧瞧。”
“劳烦皇上还挂念我这个老头子。”
“干爹,您乃三朝元老,又是数得着的能臣,太庙的位置都给您空出来了,皇上怎么能不惦记您。”
叶菁菁瞪小儿子:“弘希怎么说话的?”
弘希双手一摊:“好吧,我道歉。”
张廷玉笑道:“老人家,怕什么死不死的,早晚有一日。”
“虽然大家早晚都有这一日,但是能不提就别提,给自己招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