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等了会儿,见儿子真不闹,这才拿起筷子用饭。
永安不耐烦穿鞋,他今日穿的鞋子是千层底,鞋底硬挺,他的小脚脚被限制在鞋子里面不好发挥,一直在扯鞋子。
叶菁菁给他脱掉鞋子,只穿着袜子,他动了动脚脚,不被约束,舒坦,他冲着叶菁菁笑,叶菁菁也冲他笑。
一大一小亲热地抱在一起,真不像才头一回见。
姚元景夫人惊奇道:“永安这是第一回见他干娘吧,永安居然也愿意叫九福晋抱。”
“许是我们家跟菁菁有缘分。”怀玉乐见其成。
抱着玩了会儿,永安揉眼睛,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这是困了。叶菁菁熟练地把他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奶妈妈提了个篮子过来,篮子里铺着软和的小被子,叶菁菁把孩子放进去,奶妈妈提着孩子退出去。
叶菁菁端起茶水喝了口,姚怀玉笑道:“带孩子不容易吧。”
可不是,太不容易了。上辈子她没结婚,但她闺蜜结婚了。时隔这么久,叶菁菁现在都记得她和闺蜜带着娃去海边玩儿,一天天的,尽顾着手忙脚乱哄孩子了,根本没有玩的兴致。
“孩子嘛,迎风就长,一个没注意他就能跑能跳了,一个晃神儿多少年过去,儿子成婚,女儿出嫁,咱们不知不觉就老了。”
张家一位夫人感叹了句时光易逝,桌上其他几位年纪稍大的夫人都纷纷赞同。
桌上年纪最轻的叶菁菁只听着,没想到下一句话就落到她身上了,大家都劝她早些要孩子,可别拖了。
皇家情况跟他们这些普通人家不一样,皇子福晋要没个孩子,就算出身高贵,明里暗里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叶菁菁跟这个时代大部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们不一样,她十分注重锻炼身体,只看她白里透红的脸色就知道她身体十分康健,大家没往她身体不好,怀不了孩子这上面想,只猜测她可能是自己不愿意要。
“生孩子就那么回事,你别因为怕就拖着不要孩子。”
“你家里还养着名医,待怀孕后有名医照看着身体,肯定顺顺利利的。”
叶菁菁也没反驳,笑着谢过大家的关心,只说在考虑了。
女人桌上话题都围着孩子转,男人那一桌聊得就多了,南北的商行,漕粮,商税等等,既是谈资,说出来也是想听听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
江升他们这些做生意之人常年到处跑,他们知道细节,却不知道朝廷又有什么新政,又是个什么趋势。
张廷玉、姚元景这几个在朝为官的只知
道公文,不知道政策落地之后民间是个什么反应。
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大家交流着各自的信息,对大家都有好处。
午膳后,换到书房继续聊,张廷玉吩咐下人,把自家夫人和叶菁菁请去。
姚怀玉还要照看孩子,跟嫂子们说话,就不去了。叶菁菁一个人领着丫鬟去张廷玉书房。
进门就主动加入话题:“刚才你们聊什么呢?”
张廷玉主动给她让出一个位置,叫她坐到姚元景旁边,顺手给她倒了杯茶:“聊今年各地灾害频繁,今年各地税银、漕粮等,会不会大减。”
叶菁菁看了眼张廷玉,故意笑话他:“你一个翰林院的小啰啰还关心起户部的事了。”
“这不是听表哥说起秋粮嘛。”
叶菁菁喝了口茶:“我知前年康熙朝有人丁户口两千零四十余万;田地五百九十八万余顷;国库征收银子三千零二十万余两,其中课银占两百六十九万余两;米豆麦等近七百万石;再有茶叶十五万余引,行盐……”
说到行盐,叶菁菁笑着对江升说:“大清朝一年有多少盐引,徽商的各大商行应该最清楚。”
江升抬起头,接话道:“约四百三十万余引。”
“是这个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姚元景和张廷玉都十分吃惊,没想到她能知道大清朝如此详细的数据。
叶菁菁又问江升:“你可知去岁十大徽商,他们十家统共赚了多少银子吗?”
江升摇头:“难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大概能猜个数儿。”叶菁菁用手比了几个数字。
大商行,国库,两相比较,谁蒸蒸日上,谁连年亏损,站在山头上的人都看在眼里。
姚元景叹道:“朝廷一年收入统共就这些,各地受灾要救济,还有黄河要治理,各处官道、宫殿要修葺,官员俸禄等等,真是……”
叶菁菁心想,这些开支不算,官员贪污也是个大数目。这几年发展得尚好,户部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倒腾开,等到倒腾不开,账上赤字过大,亏空填不上的时候,那才是社稷崩塌的大事。
叫他们贪吧,兼并土地吧,以后每年收上来的钱粮越来越少,赤字越来越大,这一天说不定会提早爆发。
江升听得心惊,下定决心,他们江家以后一定要更低调些,等到朝廷真要抓头肥猪宰时,砍到江家时能轻一些。
聊到半下午,江升看出九福晋和姚元景有事要讲,他推说坐累了,出门散两步。其他几个人也起身,也跟着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叶菁菁、姚元景、张廷玉。
姚元景平地炸惊雷:“九阿哥可知,工部右侍郎保林,是太子的人?”
“什么?他不是萨穆哈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吗?”叶菁菁惊讶。
姚元景微微一笑,通过下午的闲聊,他已经相信了师弟的话,九福晋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但没想到,九阿哥连工部的这些事都跟九福晋说。
“保林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人,九阿哥叫人深查应该就能知道真相。对了,保林的夫人,和太子的侧福晋唐氏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姚元景和九阿哥共事也有些时日了,姚元景察觉出九阿哥对萨穆哈的不喜,几次明里暗里想拿到工部的账册,都被工部尚书萨穆哈和工部右侍郎保林挡回去了。
姚元景大概猜到了九阿哥的想法,账册之事兹事体大,他不过是一个汉臣,他们之间的争斗他不想管。但冲着张家、姚家跟九福晋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该提醒一句。
今日听九福晋对大清户部之事如此清楚,姚元景心里十分明白,九阿哥真要对工部动手了。
叶菁菁低头沉思没说话,姚元景劝道:“你们身处皇室之中,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清楚这几个月前朝后宫的气氛有多凝重,好不容易皇上和太子恢复如旧,工部之事把太子牵扯进来,只怕目前这个和气的局面马上就没了。”
叶菁菁明白姚元景的意思,胤禟想查萨穆哈,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太子,也可能会惹怒想维持住局面的康熙。
“谢谢师兄的肺腑之言,回去我会跟胤禟说。”
姚元景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九阿哥这句话,话已出口,姚元景就不再多说。
时辰不早了,叶菁菁答应了胤禟晚上要跟他一起用晚膳,就准备先回去了。
永安小不点儿睡醒了,刚才喝了奶,正精神着呢。见到叶菁菁,小身子直挺挺地绷着,一定要她抱。
“小家伙,跟干娘回家,干娘给你吃好吃的。”
“呜呜~啊啊~”
没听懂,口水喷到脸上了,叶菁菁脑袋往后仰:“怀玉姐姐,永安是不是要开口说话了。”
怀玉拿帕子给她擦脸,笑道:“快了,最近听他呜呜啊啊,有点像要说话的模样。”
慧心过来禀报:“主子,马车准备好了。”
叶菁菁把永安还给怀玉姐姐:“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
“我们送你。”
张廷玉夫妻俩抱着孩子送她上马车。
叶菁菁走后,姚元景夫妻也要走了。
“师兄。”姚元景正要上马车,张廷玉叫住他。
“有事?”
“您在书房跟菁菁说那话的意思是,你……”
“没有那个意思。”姚元景打断他:“你别忘了,师傅当日致仕的时候,是如何提醒我们保全自己,保全家族。”
“我记得。”
姚元景点点头:“师弟,弟妹,我和你们嫂子就先回了。”
“师兄,师嫂慢走。”
张家的客人都散了,关上大门,张家依然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张家。
叶菁菁在张家多耽误了一会儿,等她回府时,胤禟已经回来了,看到她时还故意轻哼了声,扭头不看她。
叶菁菁也学他,故意轻哼了两声,也扭头不看他。
胤禟坐不住了:“你是小狗还是小猫,哼哼什么?”
叶菁菁笑:“明明是你先哼哼的。”
“董鄂氏·菁菁,你自己说了等我回家用晚膳,还要给我准备宴席,结果我下值回来,宴席没有,你人也不在,你还冲我哼哼?”
叶菁菁拖着他回屋:“你别气,我回来晚了,是因为得知一个大消息。”
“什么消息,你先说来听听,别想糊弄爷。”
“是,你是主子爷,我哪儿敢糊弄你呀。”
夫妻俩一边吵嘴一边进门,慧心去厨房催晚膳,叫晴云守在门口。
“你说什么?”
晴云刚过来,就听到屋里主子爷的怒吼声,主子温言相劝的声音,她赶紧把大门关上,把小丫头们都赶出去。
屋里,胤禟气得跟拉磨盘的驴似的原地转圈,叶菁菁换好衣裳出来,他还没停下。
“你别气,先去查查,说不定姚元景猜错了。”
“不可能!你别安慰我!姚元景那人我知道,绝对不是胡言乱语的人,他如此说,肯定是有证据。”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待如何?”
胤禟停下脚步,冷笑:“总之,其他地方爷管不了,在爷的眼皮子底下,爷容不下萨穆哈、保林那等蟊贼。”
叶菁菁又开始头疼,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这京城,真是越来越难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