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王涛喊的那样,饿几天也饿不死,更何况江池之前半夜曾偷偷从房间里出来,说不定早已做好补给。
这是个从身体到心
灵都极其强大的罪犯。
弱点,他一定也有弱点。
余佑眼珠缓慢移动,余光一遍遍地扫过那三扇关闭的门,嘴里嚼着干面包。
“楚老师。”
楚曦勉强答应了一声。
现在形势已经又发生了变化,晚上7点,一切结束,脱离孤岛,众人各归各位,又可以扮演那个世俗意义上功成名就的成功者,重新在人群中穿回那张体面的皮。
余佑明白,他这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在沈老师的房间花瓶里发现了能开房间的备用钥匙,你试试找找,你房间里有没有钥匙。”
“什么?!房间里有钥匙?!”
楚曦回应激烈,骂了几句英文脏话。
“江助。”
“方老师。”
“你们也可以找找房间里有没有备用钥匙。”
江池很快回复,“好,我也找找。”
方博仁的房间没有回应。
余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却是很温和,跟昨天相比甚至还谄媚了不少。
“方老师,我知道您生气,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找到钥匙开门出来,我再向您赔礼道歉。”
楚曦房间里已经传来了翻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江池房间里才慢半拍地出现了相同的动静。
刚才余佑的那段话是为了麻痹江池,让他误以为他们还没有看穿他的诡计,没有察觉方博仁已死。
客房的空间不大,余佑不知道江池当时藏钥匙和凶器的时候是每个房间的位置都差不多,还是不一样,他倾向于前者,否则光是记这些东西就要浪费掉许多时间和精力,杀人,尤其是连环杀人,是很耗精神和体力的。
果然,三五分钟后,楚曦的房间里就传来了欢呼和钥匙捣鼓锁的声音。
门打开的瞬间,楚曦整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和不可置信,她手上捏举着那把钥匙,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就这么从里面出来了,那么荒诞又那么戏剧化,她抬起脸,看到余佑一身血衣,一脸严酷的面相,不由自主地又倒退了回去。
“是你!”
她在屋子里面只听得到声音,觉得那个声音很陌生,等看到人后,她才认出余佑是那个在王涛周围跑前跑后的场务。
她就被这么一个场务给耍得团团转?!
楚曦想要发怒,可又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的好时机,这仍是个孤岛。
这是个冷静、聪明、务实、能屈能伸又很会权衡利弊的女人。
余佑马上就对楚曦作出了判断。
和楚曦口供中所不经意间展现的自我形象完全一致。
“江助,”余佑提高声音,“还没找到钥匙吗?”
其实江池可以撒谎说他那个房间没有钥匙,也可以假装找不到。
但是……
“哦哦,我找到了。”
这是个不通人性的怪物,他只会拙劣地
去模仿别人的举动,也许还觉得自己学得很不赖,毕竟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过什么异常。
当江池走出房间时,余佑不知道自己学得又怎么样。
余佑的内心分裂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已上前揪住江池的衣领把他那张脸往大理石地面上猛砸,逼他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另一个他正在表演,企图模仿一个急于邀功渴望利用非常事件出人头地的小人物,当然,他没忘了再喊一声,“方老师,楚老师和江助都出来了,您就别犟了。”
江池看上去也有些灰头土脸,衬衣皱皱巴巴,余佑注意到那上面甚至没有沾上血。
“方老师。”
江池也跟着劝,“钥匙就在花瓶里,您找找,先出来再说吧。”他转过脸对余佑苦笑了一下,“方老师不喜欢受人摆布。”
余佑也笑了笑,继续对着那扇门放话,“方老师,您要是再这样折腾下去,到时候事情全爆出来,您也不好过吧。”
他说完,视线就盯向江池,“您的助理可是告诉了我们一些很了不得的事。”
江池表情有些僵硬,羞愧、紧张、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模仿的谁,他经常泡在剧组里,能学到很多。
这个表情很流畅,余佑心说,这是早有准备。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冰山露出海面折射阳光,那种残酷却又冰冷的明亮。
既然江池是凶手,那他所有的口供就都很可玩味了。
那次他们交锋,江池前面说的那些都无关痛痒,最关键的部分是——《作品》是由沈清泉替方博仁代笔完成。
这其实才是江池真正想说的部分,却表现得像是受他们逼迫,不得已才说了出来。
余佑看着江池。
看着这个斯文安静,遇到事情表现得有些窝囊狼狈的助理,其实是整个岛上最狡猾最凶恶的怪物……
一个念头陡然袭击了余佑——
如果从一开始,江池就在撒谎呢?
如果《作品》从来就是方博仁的作品呢……是谁规定一个私德败坏的作家不能产出杰作?
当这个猜想进入脑海后,仿佛有一只手从他的脑后进入他的意识,将他们先前所搜集到的证据所有推理逻辑链,如同推倒多米骨牌一样,“唰唰唰”后退、坠落……
余佑面前,无数画面闪过,隔着江池与他对视的双眼——他到现在才终于发觉那是一双极其空洞的眼睛,像深不见底夜晚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