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一切都暗淡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幕布。四处的铜镜,符纸,面目全非的土地神像,一切在这种光线下,都显得暗淡无神。
那些符纸在晚风中起伏轻响,被风吹动的声音仿佛变成了另外一种说话声,在风中轻轻低语。
林苗坐在庙中,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天边这抹深红逐渐变暗了。庙中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那丝乌漆漆的黑发挂在他面颊上,黑色发丝从他的耳侧倾泻而下。
阿妈,阿妈... ...
滴答,滴答。水珠落地的声音传来,那是血从剑尖流下来的声音。有人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他没有回头,青年看见他没有回头,只是坐在那里。
贴在铜镜上的符纸不动了。那些纸纷纷已经掉了下来,柴草堆中露出一些之前没有见过的影子。
那具土地爷的泥塑从中间裂开了。半具骷髅躺在其中,看不清模样。林苗解开了自己的衣服,苗灵从他背后,看见母亲露出一只光裸的肩头。
“阿妈?”
林苗背对着他。他看着母亲的衣服从一动也不动的肩头滑落下来,他再走近,看见母亲正在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林苗的怀里抱着一具已经乌青的婴尸。苗灵往后退了一步,他看见母亲的手托着那婴儿的后脑,将那具小尸体紧紧贴在自己怀里。那柴草中的阴影也逐渐显露出来,正是一具又一具青白发乌的小小尸婴。
有些婴儿已经长出了黑色头发,浑身湿漉漉的。那些塔中的婴儿一个又一个,湿漉冰冷,紧紧闭着眼睛。它们仿佛刚从羊水中被分娩出来,在八重塔中,被野兽吞吃。
河水湍急。那浑浊的河水顺着村子往下流,婴儿的尸体起起伏伏,在水流中被冲刷走。有些婴儿被搁浅到河滩上,在树林里,仿佛河水和树林中长出了许许多多的婴儿,成为了它们的母亲。
污秽的便桶里,一具新生婴儿的尸体半沉半浮起,就在老妇人的脚边。一切仿佛是一个寂静的暗色梦境,傍晚时分,只有在那时这一切才会发生。
一声乍然响起的爆裂响声让林苗浑身一颤。小男孩的笑声响起,他们在街头放炮,炸的却是一具女婴的尸体。
那爆竹声惊醒了出生的孩子。无数重哭声交叠地响起,那些婴儿在黑漆漆的八重塔里哭了起来。它们在简陋的树枝和石坑中哭,在河水中哇哇大哭,在粪坑中抽泣,在街头的爆竹声中哭叫,在无数树林和土屋的后屋中发出哭声。它们爬动,手肘挥动,在互相粘粘的羊水和粪水间没有方向地攀爬。
有个女人吊死在了土屋的后面。有个女人在分娩,她发出痛苦的声音,那孩子却生在便桶里。现在林苗再看,才发现那些黑暗并不是黑暗,那黑漆漆的内堂里坐满了男人,每一个都相貌相似。每一间内室都摆满了排位,排位高高低低,上面写满了男人的名字。
那无法被打破的死寂让人难以呼吸。那被封在泥偶中的半具骷髅垂下身体,露出乌黑泛金的骨骸。
她的另外一半身体在哪里?有人敲去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