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依然积极地这样做,依然在努力地为自己和家人寻求一丝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无论如何,这样有着蓬勃生命力的人,是让傅真欣赏的。
可即使如此,章氏和永平也从头到尾没有卑躬屈膝,没有开口从她这里祈求什么。
她们渴望能够改变现状,但也依然有尊严。
永平有她的可恶之处,但也不是所有模样都可恶。
一个人很难做到一辈子一帆风顺。
很难不遭遇一点挫折。
但是否能够从挫折中崛起,能够保持尊严,保留风骨,却见仁见智。
做到了这一切的,有宁夫人,有杨奕,有章氏。他们在最难的时刻没有作出错误的选择,在陷入逆境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现实屈服,就连永平也没有选择沉溺。
而做不到这一切的,有徐胤,有连旸,还有跟随在他们身边的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出身贵族,却空有贵族的身份,而失去了贵族的风骨。他们为权利所奴役,变成了丑陋不堪的样子。
从头到尾,傅真从来没有许诺过会帮助章氏,也没有给过他们任何暗示,但是,傅真也不排斥他们。
水至清则无鱼。
一生那么漫长,余生的事谁说得准呢?
……
从章氏那里带回来的板栗吃完的时候,裴瞻种在他自己院里的那棵老桃树就已经盛开过了满树的桃花,风吹时,花瓣在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梁瑄每天在上面打滚,像只欢快的小狗似的滚得满身花泥。
再后来,树上就结满了毛茸茸的小桃子。
又后来,桃子也长大了,慢慢的染上了红霞,沉甸甸的缀满了枝头。
不知不觉裴瞻他们前往东兹已经有三个多月,这个时候,梁瑄已经安静地陪着坐在躺椅上的傅真在树下唠嗑吃点心了。
四月的春风像温柔的手,抚摸着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
傅真轻轻的抚着肚子,计算着裴瞻他们归来的日子。
梁瑄吃饱了点心,自告奋勇当她的探子,每日要前往城门外来去七八趟。
他已经长高了个头,有他爹的大弓那么高了,却还是胖得像冬瓜,幸亏是一双眼睛大,总算认真夸他机灵又可爱。
夏至这一日,吃完了裴夫人亲自熬的立夏粥,梁瑄就让人搬来了一大筐的鸡蛋,坐在桃树下,要跟傅真斗蛋。
傅真身子懒懒的,但是又不想扫小屁孩的兴致,斗了十七八回,输的少赢的多,小屁孩就想耍赖了,一溜烟的跑去搬救兵。
傅真由得他去,闲适的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春风吹着吹着,耳畔的声音就逐渐模糊。
一个错眼,她又站在了树下。
树下还有另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抬头望着繁花盛开的桃树,年少而严肃的脸上,双眼清澈得如同幽泉。
“……我本来就是带去给你吃的糖葫芦,你偏要抢,抢了还来欺负我,早知道你这么坏,我就不喜欢你了!”
少年爬上了树,把脸埋在膝盖里哭起来。
傅真走上去,把藏在背后的双手拿出来,她的手里正有着两支又大又香甜的糖葫芦。
傅真笑了笑,冲着树上把糖葫芦举高:“瞻儿,我给你带糖葫芦了,快来吃!”
树上的哭声变小了,渐渐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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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了满脸泪痕的脸,懵懂的看着树下的她。
她轻轻摇了摇糖葫芦:“快下来呀!是你喜欢吃的那家买的,还不下来,糖都要化了!”
小裴瞻不知所措,两手下意识的抱住了旁边的树干:“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就来了。专门给你送吃的。有两支,你一支,我一支。”
剩下的梁宁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凶,一点也不可恶。
裴瞻顺着树干溜下来,怯生生的走到她面前,看看糖葫芦要看看她,然后小心翼翼的取了一支。
“快吃!很甜的。”
梁宁说着就咬了一大口,然后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裴瞻也跟着吃了一口,果然很甜。
他看着身旁的梁宁,也像她一样,把嘴张的大大的,一口咬下来一个大山楂!
“好吃吗?”
“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梁宁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得意的摆起来双腿。
裴瞻有些腼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家?你刚才,刚才不是还欺负我吗?”
“我那不是欺负你,我是喜欢你。”梁宁伸手揉起了他的脸,宠溺的说道:“你这么可爱,谁会舍得欺负你呀!”
裴瞻一下就红了脸,他有可爱吗?他怎么不知道?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而且跟他说这些的竟然还是梁宁。
他是在做梦吗?
一定是!
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可是脸上很疼,眼前的这个梦却还是没有改变,一切都还是刚才的样子。梁宁还是刚才的梁宁。
“你真的觉得我很可爱吗?你,你真的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还知道你也喜欢吃巷子口的豆腐哦!”
梁宁脸上有着满满的得意。
她遥望着天边,那里满是红霞,灿烂的就像他们的未来。
……
“五婶!五婶!”
耳边的声音真切的响了起来。
傅真睁开眼。
只见梁瑄又回来了,他果然已经搬来了救兵。
而这个救兵,还风尘仆仆。
“阿真!”
裴瞻咧大了嘴,同时也睁大了眼睛,就像看怪兽一样,指起了她突起的肚子:
“你——你——”
傅真淡定地站起来,伸手拍掉他的手指头:“指什么指?是你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