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话,不愿意再说下去。
女弟子沉默片刻,转而把声音压得更低:“师姐,从古海回来的人,果然都是以养伤为名,被软禁了......昨天晚上,我按你的吩咐,偷偷潜入了给顾轻水长老传信的木执事的住处,看到......”
“嘘。”
大师姐警惕地将食指放到唇边。
女弟子立刻止住。
天空中,几道刘光掠过。
是长老们。
水汽沸腾间,一只雨燕掠过,擦过大师姐的衣袖。一个小小的竹筒,落进她的手里。雨燕穿破水雾,飞向不远处的崖壁。它停到树枝上的时候,常余峰的人也已经落到了八座卦峰其中之一的山脚下,散开开始执行命令。
整个过程毫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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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庄旋为首,御兽宗的诸位长老落到了养龙池之上的铜网面。
主宗的养龙池里,蛟龙数目多得不可计数。
普通的蛟龙,虽说性淫,但身为大妖之属,孕育后代的能力受限。而这里借助御兽宗所在的西洲行龙龙首位风水,铸成了一个特殊养龙池。正是有它存在,每年都有数量众多的蛟龙出生,这保证了庄旋当年提出的“蓄妖以为石,磨砺弟子”的计划,得以成功。
养龙池虽开,但池中不计其数的蛟龙,性情暴戾凶恶,未经驯化,无法为普通弟子所驭。
若是直接放出所有蛟龙,它们做的第一件事,恐怕不是听从御兽宗的号令,与肆虐的海妖相争,而是敌我不分地大开杀戒。因此,在驱使它们上战场前,必须先进行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集体驭化。
就像鹤城的鹤群一样。
先由主宗出手,以城祝印缔结一个广覆族群的主契,压下它们的大部分戾气,完成最为关键的驯化步骤。尔后,再由宗门弟子自由签署血契。
“掌门。”
主管宗门宝库的长老手捧一个建木匣,躬身走了上来。
庄旋接过建木匣,手按在木匣上,并没有直接打开。
曾经在大殿里想要让众人再做斟酌的言长老袍袖中的手动了一下,又强行压住。
庄旋的目光扫过他,又掠过其他人,沉声道:“西北天不足,风下百川寒。我洲冬长民生艰,兽蛮而草木荒。厉风过户,户户门关。这等凄凉惨状,诸位都是亲身经历者,不用我多说些什么。”
“这一切,包括我宗不得不与妖兽为伍,都是因为天不足西北。”
“我御兽宗历经万年,终于摸索出了一条可行之途,如今我们做的一切事,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为了填补西北天门之不足,中止仙妖千万年来,纠缠不休的征伐。”庄旋的视线移回到言长老脸上,“这些事情,那日殿内,已经都说清楚了。如今庄某多费这番口舌,只是想提醒大家......”
“此乃生死攸关之时,请诸位谨记!谨记!”
话毕,他猛然掀开建木匣盖。
建木匣打开的瞬间,银色的光芒向四周射出。
那一刻,众人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轮月亮!
一轮盛放在建木匣中的月。
那是一颗巨大的,银色的圆丹。
无比的皎洁...
,无比的美丽。
银色的内丹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养龙池中无数原本撕咬,咆哮,撞击铜网的蛟龙骤然安静了下来,它们战栗匍匐,又忍不住奋力抬首。
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某种吸引。
与此同时,天空中所有孕而未响的雷同时炸开。雷声尖锐无比,滚滚雷神淹没整个御兽主宗,无数枝形闪电如蟒如蛇,自黑云中射出,落向山峰深涧。御兽宗弟子被闪电与雷声惊骇,不管先前是高傲还是谦卑,此刻都战栗惶恐。
好在这些怒雷闪电并没有真正落到山峰上。
——有一层淡淡的,冷蓝的光罩展开,抗住了雷电。
暴雨落下来了。
雨水一股一股,水龙般,刮过山峰与崖壁。
山与水,倏明倏暗。
一颗巨大的美丽的银龙龙首悬在山门上,它的龙角在黑与白的极速切换间,就如一片停止生长的漆黑树林。往日停落在它角上的鸟儿被暴风雨惊散了,它独自悬在空中,冰冷的雨水流淌过它的眼睛。
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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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净将兄长传来的信折起,脸色已然森寒无比。
“怎么样?”娄江问。
“他们的确种了熏藿,”陆净说,顿了顿,“不止熏藿,熏藿只是其中之一。我哥彻查了近一千年来的御兽宗向我们药谷购买的草药名册。其中有三十二味草药的作用十分蹊跷,或多或少,对妖兽都有一些特殊的作用。但都被夹杂在普通的正常草药名单中,拆分开后,药性相冲,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停了一下,才又低声道:
“三十二味药草合起来,何以配成一种□□,不是对人的,是对妖兽的。”
娄江的太阳穴顿时跳了跳。
“那种□□虽然可以诱□□媾。它们产下的后代,却会性戾十分凶煞,并且一代一代累积。如果这种本性里的凶戾被强行压制,在遇到地火和特定草药的刺激时候,就会发狂。”陆净看了眼窗外,“我查看了一下鹤城残余的那些旧的鹤食,有发现□□的残余痕迹。”
娄江按了按太阳穴:“有办法消除影响吗?”
陆净皱着眉头,思考良久,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
“能。但是很慢。”陆净道,“要至少三代。”
房间一下子陷入沉寂。
许久,娄江站起身:“我去看看萧萧。”
…………………………
后院,叶仓坐在一间草木药味浓重的房间外,低着头,愣愣出神。
鹿萧萧在他背后的房间里。
鹤城大火的那一日,她做到了。她成功地穿过了千万道交错的阵光,斩破了最关键的阵眼。她成功地救了整座城的鹤。
却至今昏迷不醒。
庭院残留大火过后黑烟留下的痕迹。
……火,黑烟。
飞舟抵达鹤城的那一刻,正是万千阵光溃散的一刻。
冷蓝的光里,太过活泼好动总是惹祸的女孩转过头,火烧过她的眼,她的马尾在风中散开。暗红的颜色在她的紫衣上晕开。
师兄,我有没有给你闯祸?
没有。
那,师兄你夸夸我。
你做得很好。
非常非常好。
好得作为师兄,不想看到。
女孩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师兄,我没事啦。
……不要睡。
再闯祸也没关系,师兄这种东西,...
就是做牛做马给师弟师妹们当苦力的啊。在你们变成别人口中的师兄师姐前,再大的麻烦,都该是师兄来扛的啊。
叶仓闭上眼,用力地按住脑袋,有什么东西在尖锐地搅动……你为什么要注意那些蝼蚁?……是谁再问,声音如此熟悉。恍惚间,他仿佛置身在倾盆大雨里,天地灰沉,一言不发地看一个人慢步下云梯。
……他们丑陋,渺小,贪得无厌,可悲可恶。
那个“他”在雨中。
……我不明白。
他想。
“叶仓!叶仓!”娄江半跪在石面,按住叶仓的肩膀,“敛神!收气!”
叶仓眼睛毫无焦距,脸白如死。
娄江骂了一声,急忙起身,要把陆净找过来。
“我看见了……”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娄江回头,看见叶仓在走廊的暗影中,视线落在虚空,“……丑陋中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