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擅画仙人仙境,脑中想象万千,下笔自有不羁仙气,于钱塘乃至整个江南皆称得上饮誉画坛。
弊端也有很多,譬如他脑子转得太快,刹不住脚,偶有给人以“王望山此人疑有脑疾”之感的发言。
而正因想法总是太杂太乱,才有骆观临口中“擅谋却不擅断”的评价,也造就了他遇事难以抉择的性子。
此时此刻,王岳的“幻死之症”便发作得很彻底,他听着常岁宁口中对越王起事的下场定论,脑中已随之幻想了十多种跟随越王起事失败之后的死法。
被斩首的,五马分尸的,株连九族的,妻离子散的,游街示众时臭鸡蛋与烂白菜砸在脸上的,死于逃亡路上的,在阎王殿中被审判时痛哭流涕的……
代入感太强,王岳已经开始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识人不清了。
但这些皆是一瞬间的即时想法,他也很清楚常岁宁的用意所在,此刻,面对常岁宁的“好心提醒”,他很谨慎迂回地道:“是,多谢常刺史提醒……”
没有说不投越王,也没有说愿意留下。
今日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快了,他此行本是印证好友生死安危来了,结果自己反倒陷入了事关生死安危的困局当中!
想到骆观临方才那句“我是人非鬼”,王岳暗暗拿怨愤的眼神看过去——很多时候,人比鬼要可怕!
常岁宁也无意逼着王岳当场做决定,而是先让人上了酒菜,认真款待。
反正如今的江都便是一口巨大的麻袋,来都来了,迟早是要“宾至如归”的。
对待有才之士,她历来有耐心,更何况这只甜瓜也无需她亲自来扭,她明日便要去军中,今日只需给对方留个像样的好印象即可,接下来,人就交给骆观临来游说了。
用罢饭菜,一行人一同离开酒楼,常岁宁看着与骆观临上了同一辆马车的王岳,心中甚熨帖——手底下有人可用就是好啊,瓜都不用自己扭了。
看似被邀、实则被迫去往刺史府做客的王岳,刚上得马车,离开了常岁宁的视线后,收起了强颜欢笑之色,立即对好友开展了质问与控诉。
骆观临任由狂风骤雨将自己笼罩,待好友发泄完心中怒气后,他才道:“你不来江都,能去哪里?去投效越王?他已两次让人登门,你若坚持不从,怕是要大祸临头。”
王岳:“……我纵举家离开钱塘避祸,也不见得一定要来江都!”
“避祸?如今各处祸事连结,你避得过来吗?”骆观临反问:“且你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莫非你有?你举家近百口人,你拿什么替他们避祸?拿你在笔铺中选笔足足一整日而不决的耐心吗?”
“何来足足一整日,不过两三时辰而已,你休要夸大其词……”王岳又急又不安:“纵然如此,你却也不该诓我来江都,擅自替我做下这份决定!”
骆观临神情自如地道:“少时你自知不擅决断,便常让我替你拿主意。你我还曾说定,日后彼此若有成就,切勿相忘,而定要为对方筹谋思量——”
听好友说起少时之事,知对方是用心为自己谋划,王岳的怒气又消了些,嘴上还在忍不住呛声:“多少年的旧话了,你还说过你要去京师叩天子门,做千古贤臣呢……结果呢?你扭头就造上反了!这哪里是叩天子门哦,分明是砸门去了!”
被揭伤口的骆观临脸色一阵挂不住:“……王望山,我本好意相荐,你休要一再得寸进尺。”
“你这哪门子好意?”王岳抬起双手来:“就差拿根绳将我绑起来塞进麻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