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位表姐。
芯姬九岁那年,相貌已出落得不俗,其父输光家产又被做局欠了不少债,只能以妻女抵押。其母不从,悬梁自尽,芯姬却无法逃脱。她逃到褚曜家里仍被抓了回去。
赌坊将她辗转高价卖给牙行。
恰逢此时,有高官放出风声要养一批歌伎,牙行见芯姬“品相”好,便将她塞入那一批货。不幸中的万幸,芯姬中选。那位高官好风雅、爱炫耀,见芯姬有天赋,便不惜砸重金培养。每逢府中有贵客,必要芯姬出来。每当客人眼底露出惊艳,为她容貌才情折服,欲花重金赎买,高官便会得意地摆手拒绝:【吾之芯姬,无价之宝。】
也有客人许诺贵妾之位。
高官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问道:【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
简单来说——
这些客人都不是高官等待的商贾。
高官看着芯姬的眼神,带着高深莫测。
【待时而动,待贾而沽。】
她被捧在高台之上,受人目光追逐。
芯姬也险些被繁荣安逸的假象遮蔽双眼,直到十八岁那年,高官找到芯姬,交给她一个重要任务,送她去北漠某位主和派勋贵身边为妾。这个勋贵与高官有些交情,甚至是高官宴请过的贵客,也曾看中芯姬。
她心中惶恐。
聪慧如她,时常与高官出入各种政要私下宴席,自然知道北漠什么德行。北漠的主和派和主战派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强谁弱,端看当下需求。
主和派迟早会被斗下台。
届时,深陷北漠的她该如何?
高官不曾告诉她,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拒绝的权利。
唯一庆幸的是,那位北漠勋贵最喜欢念书,芯姬受到了厚待和宠爱,那两年也算过得舒心顺意。之后北漠勋贵倒台,芯姬作为对方的遗产被重新赏赐给另一个男人。
芯姬与他没什么共同话题,他也最讨厌文人文绉绉那一套,只将芯姬当做普通爱妾对待。那两三年过得平静,不曾舒心,但也不曾遭罪。直到一道光骤然闯入……
她仿佛听到死寂的心脏再度跳跃。
褚曜道:“不是害羞……”
“只是没想到一把年纪还会被催婚。”
“煜哥儿都到了感慨‘一把年纪’的时候,那比你年长七岁的阿姐是不是该考虑给自己打棺材备着了?小时候总一副老气横秋模样……”芯姬笑着放过褚曜,不再提他婚事,谈起了琐碎闲事,只说了一刻钟,侍女都进来添了一回灯油,见褚曜不是笑着应和便是认真倾听,她无奈地道,“煜哥儿真是沉得住气,比你当年好得多……”
当年私下劝她襄助可是单刀直入。
褚曜摇头道:“非是小弟这回沉得住气,只是在思索如何与阿姐开这个口……”
芯姬略一思索,明白几分。
“煜哥儿如今为何人效力?”
褚曜道:“沉棠,沉幼梨。”
芯姬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魏寿嘴里念叨过的势力没这一号人,但能让煜哥儿看上的人,必然有常人无法替代的优点。她口吻笃定:“这位沉君也入了屠龙局?”
站在她丈夫魏寿对面。
褚曜点头:“是。”
“远观山色,年年依旧如新,近视人情,渐渐不同往日……煜哥儿,今时不同往日。”芯姬温和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干净,“彼时无牵无挂,助你一回也是为了自助。如今与圆圆夫妻二十余年,与他生儿育女,我为何不帮自己的丈夫,反而来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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