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安静了很久,直到杯中的热巧克力不再升腾热气,流动的液体趋于黏稠、凝固,林年才把视线从那杯中自己的浑浊倒影里拔了出来,伸手端起那杯冷掉的饮品然后一饮而尽,加倍糖甜到让人发齁打摆子的液体顺着喉咙吞进胃里被分解成热量,大量的糖分供给到那运转有点超速的大脑里再增一点转速来理清楚那些巨量的信息。
“不着急,慢慢想。”林弦给林年倒上一杯柠檬水漱口,“其实你早该猜到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只是你没有去深想,现状麻痹了你,你所进一步掌握的力量也麻痹了你,让你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过拳头开路,通过速度绕开,但总有一些东西你需要去直面,这也是皇帝给你精心准备的布局。”
“给我精心准备的布局?”
“有太多人想要杀芬里厄了,他的死亡意味着王座的更替,没人能拒绝杀死大地与山之王的荣誉,但他的死亡意味着灾难的伊始,他可以死,但却不能死在尼伯龙根,更不能死在当下。”林弦说,“你可以想象倘若现在芬里厄被杀死了,他的灵与肉归还之后,下一秒会有多少人为他陪葬吗?”
林年只是想象了一下“湿婆业舞”那个灭世级的言灵在地表释放,就有些不寒而栗。他和耶梦加得打过照面,在火车南站对方甚至收着力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和他开战,都一拳引起了夸张的地层运动,倘若真让她得到了完整的权与力,那将是对地表生命毁灭性的打击。
10级的大地震,他只在那部名叫《2012》灾难片的预告里见到过,平地起山,深渊顺着沟壑裂开,那种情景人类真的就是大一点的虫子,在自然的伟力前毫无抵抗力,而完全体的龙王则是凌驾自然之上,掌控本位元素的神明。
“如果能在死之前见到完整的湿婆业舞,甚至见到残存的混血种强者向海拉发起无畏又无味的冲锋,恐怕地表上的人们死都值回票价了吧?”林弦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这让林年微微沉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
“如果你不想那一幕发生,那么芬里厄就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林弦停止了脸上的笑意,缓抬头,“同时你也知道倘若你接受了这个事实,你将面临什么。”
“我会和无数的屠龙者为敌,在他们看来,我站在了龙王的一边,背叛了自己的立场和阶级。”林年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相信只要解释清楚,他们会理解我的。我不是哑巴,我会告诉他们具体情况,让他们来判断局面。”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林弦轻轻叹了口气,林年不知道她在为什么叹息,也不敢去问,因为他担心林弦会忍不住说太多她不能说的,不该说的,而承受自己无法帮助的后果。
老实说,林弦现在和他说了那么多秘密,他都有些不可思议,很难想象这些情报是皇帝准予透露的...这几乎快要把整个布局都透露了出来。除非...除非还有什么核心点,一个足以让整个布局成为彻头彻尾阳谋的关键点没说出来。
“芬里厄什么时候才可以被杀死?”林年问。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不杀死芬里厄的方式来结束这场屠龙战争吗?”林弦问。
“你都说是屠龙战争了,总要有龙类倒在战场上。”林年轻声说,“这是战争,无论这场战争背后的利益如何错综复杂,这都是人类与龙族之间的战争,这是绕不开也避免不了的矛盾,就算是讲和也不可能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龙王必须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只是,你真的做好准备杀死芬里厄了吗?那个一直牵着你衣服角,叫你哥哥,说他饿了的孩子。”林弦望着林年问,“他和诺顿不同,比起诺顿他更像是康斯坦丁,他懂得的东西很少,他对于世界的认知大半都是蒙昧的。耶梦加得照顾着他,就像照顾一只狗狗,比起龙王他更像是拥有着绝对力量的一个孩子...对于这样一个孩子,你真的下得去手杀死他吗?”
“你是在尝试唤醒我的良心还是怜悯?”林年问,“我的良心告诉我,他的确可能是无辜的,但他已经陷入了这个大局里,如果他不死,死的会是成千上万的无辜人类,死的会是我在乎的朋友和爱人。”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冷拙,“我的怜悯是留给其他人的,在必须取舍和选择的时候,多一秒的犹豫都是对那些我真正在乎,且在乎我的人的辜负。”
林弦看着林年顿了好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你可真是长大了啊。”
“可好像我的长大从来没有让我好过一些。”林年回答。
林弦颔首,“长大的目的从来都是学会承受更多的苦难,苦难只会流向懂事的人,因为他们从来都不会逃避。”
“我还有一个问题——苏晓樯在皇帝的谋局里承担了怎样的作用,她不应该出现在尼伯龙根,但她还是来了,别告诉我这和皇帝没有关系。”林年直视林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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