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笑音连连,“自然管不着……哦,我晓得了,你是想变成梅花鹿,骗达芙涅过来抱一抱你是不是?也真卑鄙无耻。”
那家伙又噜嗦了好几句,才不疾不徐地隔空催动神力,把阿波罗化成了一只梅花鹿。
爱神的审美还是可以的,阿波罗变的那只梅花鹿通体红褐,生着宛若群星般疏密有致的玉白斑点,看起来甚是灵动好看。
阿波罗不禁微微露出一个笑颜。
美的。
这般美,想来一般的女孩子都要生出怜爱之情。
如丘比特所说,达芙涅真的过来抱一抱他,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下一刻,一记凌厉无比的箭带着猎猎的疾风,朝他猛射过来。
阿波罗惊得连连后退,达芙涅脸蛋上的笑容却十分鲜活,赞道,“好鹿!看箭!”
阿波罗暗暗叫苦,糟了,他只想着一般女孩会喜欢什么,却忘了达芙涅并非一般女孩。
她喜欢打猎,见了梅花鹿,定然是要射箭擒下的。
丘比特的笑声隐隐在他耳畔传来——这家伙显然是早就想到了这一节而没告诉他。
阿波罗虽然一时犯了蠢,却也应变极快。
见一箭又一箭均是凌厉非凡,避无可避,干脆就不避了,腿骨一软,可怜巴巴地跪倒在地上,一双晶黑滴水的鹿眼,含怨带苦地盯着达芙涅。
林子里的野物虽多,还没有不怕猎人的利箭的。
他这一举动,作为鹿来说,显然是颇通灵性,叫人眼前一滞。
达芙涅见这头漂亮的梅花鹿不四处逃窜,反而跪下来求饶,一双眼睛更像是会说话一般,只以为它怀了小鹿。
她听爸爸说起过,母鹿如怀了小鹿,遇见避无可避的危险时,或会跪下求饶,恳求猎人饶命。
不过这只是传闻逸事罢了,她从未真正亲眼见过。
况且眼前这鹿矫健雄壮,头顶更生得一对雄风招展的角,明明是公的,又岂会是怀子了?
她素来胆子极大,见这鹿实在奇怪,便凝箭不发,下马来亲自看看门道,心道:谅你也跑不了。
彼方阿波罗暗戳戳地窃喜:来吧,你靠我靠得越近越好。
达芙涅在阿波罗身边站了半晌,清嫩的足尖蹭了蹭鹿身上柔软的小绒毛。
阿波罗仍然卧立不动,只是鹿眼里的柔波比刚才更盛了几分。
达芙涅猛然被这目光击中,头痛欲裂,好像瞬间被夺舍了一样。
“呃……”
阿波罗见她摇摇欲坠,还道是自己暴露了,挺起四个蹄子就要站起身来,然而这动作未老,便觉得一柔软的重物压在了自己的后背上,随即闻见一阵清冽的体香。
竟是达芙涅倒下了。
阿波罗心道:肯定是丘比特在帮我。
他心神一荡,万种情思都攒聚在心口,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跟达芙涅说,只可惜现在化作了一只鹿,空长着嘴,却一句人话也道不出来。
此时少女忽然嘿嘿一声娇喝,圈住他的鹿身,“叫我抓到了吧!”
原来她刚才是装晕来着,见这头公鹿生得漂亮,又颇通灵性,不像寻常梅花鹿那般惊慌逃窜,定然是有别的阴谋诡计在里头。这才装晕,想把它擒到手。
阿波罗被她给拎起来,无奈又叹息:这姑娘怎么事业心这么重呢,一心只想着打猎。
刚才他与她对视的时候,她忽然晕去,他还以为她对自己也有感觉,内心的情愫被唤醒了,所以才猛然烦恶。
如今看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当下达芙涅满以为拿到了今日最丰厚的猎物,也就不在林子多逛游,扎了梅花鹿四肢缚在马上,便牵了马驹徐徐往回走。
马背上的阿波罗一直没闲着,时不时呦呦叫两声,引得达芙涅回头看看他。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来体验万物生活的,总不能这样一直变成鹿。
达芙涅什么时候一高兴,再把他给吃了?
达芙涅听见他的叫声,“你渴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自顾自地叹息了一句,“瞧我,哎。”言下似乎是在怪罪自己和一头鹿说话。
阿波罗又呦呦叫了两声。
其实此刻他已经不想再用鹿形了,直接化作他那副得意的皮囊并非不行。
只苦于他现在双手双脚都被束着,脸朝下地趴在马背上,姿态甚是不雅观,若是此刻化为人形,不免对他英俊光辉的形象大大有损。
达芙涅对他似乎也另有所图,不想让这么漂亮的一头鹿就这么死去,拿水罐给他舀了清水,送到他嘴边灌了下去。
阿波罗浑身一颤,心腔中的欢喜多到溢出来,俨然是受宠若惊。
之前,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拜万恶的丘比特所赐,达芙涅一见他就急急逃跑,仿佛见了鬼似的,哪曾这样温情款款地给他喂水?
便是此刻立即被当成猎物吃了,也值了。
心中的暖意越积越多,阿波罗浑身都热融融的。
达芙涅欸了一声,忍不住摸摸他的鹿头,“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奇怪,鹿……怎么哭了?”
说罢拿出一张手绢来,擦擦他湿润的眼角。
阿波罗扭捏地动了两下,有些尴尬。
嗯,他流泪了吗?
他也忒没出息,怎么她一碰他,他连眼泪都溢出来了?他还算不算男人,还是不是战无不胜的战神了?
思及此处,顿时强行忍住眼睑下的液体,再次鸣叫了两声。这几声比之之前,多了层欢快之意。
饮过水之后,达芙涅再不理会他,牵了马驹往家的方向走。
折返经过山泉时,她那几个女伴仍然在嬉戏玩闹,见达芙涅打了这么一只漂亮的梅花鹿,俱是赞叹连连。
“达芙涅这打猎手段,怕是阿尔忒弥斯亲传的吧?”
“我喜欢这只鹿,你要不别杀它了,我来养着。”
“一头梅花鹿有什么稀奇的,刚才藏在荆棘里的那人,才真算得上是俊美。”
“达芙涅,你不知道,你的求婚者刚才来偷窥你啦!”
“那人比阿波罗还美!”
……
达芙涅甩了甩鞭子,“不要瞎说。”
她对女伴们所说的求婚者一点不放在心上,反而得意地摸摸马背上梅花鹿的毛茸茸的脑袋。
“这头鹿漂亮吧?能打到这头鹿,爸爸一定会相信,我不结婚也能独立照顾自己,一定不会再逼我成婚了。”
阿波罗心叹:原来她留着我不杀,是为了证明给她爸爸看来着。只是,她为什么要如此厌恶结婚?之前她宁愿化作月桂树也不接受我的爱意,跟这有关系吗?
他后背冷汗连连,庆幸自己变成了一头梅花鹿,否则要是真身给这群凡人看见了,安上个“阿波罗偷窥凡间美人”的罪名,大加耻笑,那可真够他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