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尔塞福涅的嗓音淡淡的柔柔的, 随和可亲,在大殿中萦绕回响, 像一颗明珠散发着明亮而不刺眼的光晕。
落入普绪克耳中,犹如一道清风,稍稍安慰她焦灼的内心。
哈得斯沮丧着脸,转过头来瞧向泊尔塞福涅,那微眯的眼神儿夹杂了几分幽怨,仿佛在问她:又在搞什么鬼?
泊尔塞福涅微微一笑,眼梢儿挑向哈得斯, 手指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背, 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夫妇俩的隐蔽小动作普绪克自然不知,她对冥王冥后的初步印象只是冥王很可怕,冥后不可怕。
普绪克咽了咽喉咙, 将口中另外一枚铜币暂时拿出来, 谦和而有礼地开口。
“敬爱的冥王、冥后,我是普绪克。我奉美神阿芙洛狄忒之命,来借冥后您的一点美貌。”
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盒子,曾经装盛过黄金羊毛,也可以装盛如美德、美貌这样虚幻的东西。
泊尔塞福涅听罢笑了笑, “竟不知我的美貌还可以帮到您, 自然乐意为您效劳。只是年轻女子的美貌是宝贵的, 我只能将一些过期的借给您。”
普绪克惑然抬起眼。
唔?过期的?美貌还能有过期的?
她倒是从没听过有这种说法。
不过阿芙洛狄忒给她布置这项任务时,只说要美貌, 没说过期不过期, 想来即便是过期的美貌也能交差。
普绪克垂下头, 恳然感谢道, “多谢冥后,愿奥林匹斯的荣光与您同在。”
泊尔塞福涅上前,在普绪克的盒子边随手一晃,顿时盒子里便充满了闪闪发光的金雾,像星星,又像会流动的琼浆……好看极了。
啪。
还没等普绪克多看,盒子就被泊尔塞福涅一把关上了。
泊尔塞福涅弯下腰来,笑吟吟地叮嘱,“在走出冥界之前,绝对不可以让盒子提前打开哦。”
普绪克困惑了一瞬,嗅到了丝不寻常的滋味。
泊尔塞福涅的眼睛会说话,仿佛在告诉她……一旦提前打开,就会酿成某种不可挽回的惨剧。
“多谢冥后提醒,我记住了。”
哈得斯盯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忍不住也想插句话。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如钩,认认真真地拷问道,“孩子,回答我,阿芙洛狄忒为什么要你来借冥后的美貌?”
不等回答,紧接着又问,“丘比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现在在哪?”
哈得斯这一问难辨喜怒,他身上自带地狱冥罗般的可怕气场,再加之说话的口气像淬了冰,俨然是不怒而自威。
普绪克喉舌噎住,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和丘比特的事说出来……问题是,她要是说了,冥王和冥后会不会把她当成意图巴结神的人,把她给直接轰出去?
着实烫嘴。
普绪克谨然有礼地回答,“敬爱的冥王,爱神他……”
她猛然想起来,冥王和冥后之所以能在一起,就是丘比特给牵桥搭线的。
只怕冥王也中了那要人命的金箭,现在来寻仇儿了。
正要硬着头皮说下去,冥后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泊尔塞福涅还如刚才那般温柔,“没事,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你可以回去了。”
普绪克如遇大赦,恍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刚要起身离开,却又觉得不甚礼貌,抬头偷偷看了眼那高高在上的冥王——他正黑着脸,目光在冥后身上逡巡来逡巡去的,显然是不满意泊尔塞福涅擅作主张,却又没法反驳。
普绪克察觉到这两人不寻常的关系。
难道……那冷面无情的死亡之主,还会怕老婆不成?
这个念头只在她潜意识里一闪而过。
冥后已发了话,普绪克便不在这是非之地多逗留,礼貌地告别之后,一路小跑离开了。
哈得斯看着那抹灵动的身影,沉沉问,“你怎么让她离开了?你不是说,要让她帮咱们的吗?”
泊尔塞福涅缓缓走回宝座,似有深意地道了一句,“不急吧……这可怜的姑娘,以为拿到我的美貌一切就结束了,殊不知阿芙洛狄忒对她的考验还远远没完呢。”
哈得斯欺身过去,低头咬了下她的唇。
“别故弄玄虚了。还有什么别的困难?”
泊尔塞福涅略略惋惜,“你没发现,今日闯进冥河的,不止普绪克一人吗?”
……
直跑出了冥府宫殿,普绪克才长长地喘一口气。
她此刻像一个骤然被开释的凡人,心中的千斤重担一扫而空。
周遭萧条漆黑,浑浑噩噩,到处皆是鬼魂和秽物的巢穴。
然而在普绪克眼里,却是一片晴空万里,海阔天空。
她爱怜地抚摸着手中的盒子。
太好了。
一切都太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地面上去,冲进丘比特的怀里,拥抱他,吻他,把这个好消息贴着耳朵告诉他。
普绪克揉了揉发酸的眼珠,竟因为自己过度的欣喜,眼底隐约溅出些薄雾来。
她心知自己还有最后一段旅程要走,切不可乐极生悲,失了分寸,暗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普绪克将仅剩的一枚铜币重新放回到舌上,按部就班地又装成死人,来到冥河的艄公面前,请求渡河。
一切倒也顺利,艄公把船划到了对岸。
然而就在普绪克准备上岸之时,一只毛茸茸的、长着小刺的手再次拽住了她的脚踝。
她顿时五色俱失。
那冰凉且粘稠的触感并不陌生,与她来时被猛然握住那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