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绪克猝然一惊。
这声大喝委实中气十足,震得耳膜直疼,不知是哪个冒失鬼坏她的好事。
只见一个魁梧的男人从山石中跳出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瘦小的女子。
那两个探子见状,一溜烟似地跑了。
“普绪克!”
那男人喊着她的名字,大步流星地朝她奔过来。
普绪克愣了愣神,才看清来人竟是她之前的随身护卫……阿道斯?
不及她反应,阿道斯已冲过来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他眼尾洇出一片红来,看起来情绪紊乱得紧。
普绪克被他的铁臂箍着脖子,一时间有点喘不过气,艰难地说,“……怎么是你?”
阿道斯像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过于高涨的心绪使他嘴唇充血,齿间也在不住颤抖。
“公主,公主!我可终于找到您了!”他浑不知说什么好,只一遍遍地重复。
还是爱妮丝适时说了句,“放开妹妹吧,你快把她勒死了。”
阿道斯闻言才恍然大悟地放下手臂,见普绪克凌乱的发丝,又是欣喜又是愧疚地站在一旁。
普绪克喘了两口粗气,才看向旁边的爱妮丝,慨然说,“亲爱的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爱妮丝微微一叹,“说来话长。”
三人就地生了一堆篝火。
野外条件简陋,阿道斯便煮羊髓茶、叉鲱鱼来给普绪克吃。
一旁被冷落爱妮丝倒也不生气,问起普绪克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普绪克发觉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那座宫殿在森林深处,至于具体地点,却是摸不着头脑。
爱妮丝又问,“那,克洛伊那个混蛋到底把你献祭给了什么东西?你是怎么从怪物手里逃出来的?”
普绪克更是抿嘴难言。
她从没见过她那个“丈夫”的脸,更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思及此处,普绪克难免又想起了阿波罗给予的、那个无比可怕的神谕。
旧愁未解新愁又生,她黯然垂下头来,“我不知道。”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普绪克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落在外人眼中,浑然像被怪物欺凌得紧了,以至于落下了阴影。
爱妮丝没有再逼问她,善解人意地拉住她的手,“我亲爱的妹妹,不想说就算了。以后有我们在,必不会叫你独自涉险。我们明日就想办法混入王宫中去,利用……”
阿道斯听着话头不对,拦在普绪克身前,“不,公主不会再回王宫。”
爱妮丝讶然,看向普绪克,“这是你的意思?”
普绪克也皱了皱眉,格开阿道斯挡在自己身前的手,“阿道斯,你在说什么?不回王宫,又该怎么夺回王位呢?”
阿道斯持剑半跪在她身前,坚定而诚恳说,“公主,王宫那里有怎么样的危险,咱们谁都知道。我就算死,也要带您离开城邦,离开这个对您有威胁的地方。”
气氛一度凝固。
阿道斯可能是被普绪克这次的失踪给吓怕了,宛若惊弓之鸟,对普绪克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任何危险他都要她绝对远离。
阿道斯认为再回王宫就是送死,而普绪克姐妹则为了父母的大仇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普绪克刚要张口拒绝,她瞥见了阿道斯腰间那寒光闪闪的矛枪,遒劲有力的铜臂,以及男人那坚决如铁的眼神。
曾几何时,阿道斯的这双手臂是她最值得信任的后盾。
可如今,为了使她“绝对安全”,天晓得这个强壮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现在闹僵了对她好像没什么好处。
普绪克蓦然意识到,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周围的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只好叹了一口气,改变了措辞,“这事稍后再说吧。”
阿道斯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爱妮丝察言观色,看出了气氛的紧张,也便不再多说。
阿道斯认真地提议道,“公主,我们明日就去码头,渡船离开城邦。我会为您的利剑,一切危险都不能接近您。以后天涯海角,去哪我都保护您。”
普绪克再次皱眉。
城邦里还有一堆烂摊子事没解决,现在还远不是一走了之的时候。
她只好敷衍说,“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其实普绪克很想问问阿道斯,那日在森林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是听到他的号角声才过去求救的,怎么他的士兵反而要杀她?
这件事一直盘桓在她心中,只有模棱两可的猜测,一直也没有个确切的答案。
刚要张口,只听远处踢踢踏踏,一小撮士兵正在逼近。
普绪克拍了下脑门——是刚才被吓走的那两个探子带人来了。
当下不及多说,三人急急忙忙踩灭了篝火,疾向黑暗中遁去。
*
爱琴海的晚风温柔而慵懒,即便是这样万物枯萎的深秋时节,也仍带着最后一丝残余的暖意。
天色将暗未暗,夜空一轮初生的新月,隔岸群山峻拔的轮廓隐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