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普绪克似被冻住了,颅顶乍然像是炸裂开来。
她净顾着对付这帮人了,忘了自己还身处在“游戏”之中。
普绪克木讷地回过头去,见他站在月光黑白分界的地方,映得他的肌肤不似人类的白。
他睨着狼狈的她,微微矮身下来,“消遣一下罢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普绪克潸然的泪水一下子眼眶子里溢出来。
此刻危急之中见到他,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之前所有猜忌和敌意也都消弭殆尽了。
起码他不会杀她呀……
那么一瞬间,普绪克为刚才的欺骗行为感到后悔。
可现在来不及多说。
她的小指艰难地扯着他垂下来的衣褶,颤着声腔恳求一句,“救我。”
他抬眸朝不远处扫了一眼。
“你说那些么?”他嗤笑一声,稍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亲爱的,这好像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吧?”
普绪克越发得难堪。
她知道自己又做蠢事了,俨然像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盗贼。
真讽刺啊,她信赖的人要杀她,而她努力想逃离的怪物,到头来却成了她的救星?
普绪克一时心智混乱……她其实还是不愿相信,那个自己最信赖、最仰慕的英雄阿道斯会派人杀她。
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
她没有远瞻未来过去的慧眼,如何窥得见真相?
普绪克心力交瘁。
各种颓丧的情绪堆积之下,她一时脱力,跌进了他怀里。
无论何时,他的怀抱都是一面可以承载重力的墙,如他的翅膀一般,永远都是那么强健有力……是怪物或不是,她都不管了。
丘比特看着怀中的少女,她脸颊上笼罩着淡淡的黑青,刚才毒刺的毒已深入血液。
他不动声色地皱眉。
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把她啜泣的脸庞埋进他的怀抱深处,用最轻缓的动作安慰着她。
“在那里!”
三个角斗士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带着盾牌和长剑往这边杀过来。
丘比特眉眼陷入浓影之中,冷硬的轮廓没有一丝感情之色彩。
他的目光朝那些人投去。
他不是嗜好杀戮的神,他是司管美好的神。
他钟爱艺术、爱情和浪漫,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不喜欢的。
可不代表他不能杀戮。
泥土所塑的凡人,与云霄之上的神相比,何止区区蝼蚁之躯。
把他们化为尘埃,不费吹灰之力。
须臾之间,那些人已变成了一尊尊石像。
普绪克被那人贴身搂着,却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何事。
她只是听到那些人张牙舞爪的喊杀声,随即耳边就一片静寂了。
腿上的毒性蔓延很快,她就像是被灌上了沉甸甸的铅块,任何神经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神志仿佛也不是那么清晰了……
就在迷离之际,她恍惚又听见了阿道斯的喊声。
那声音高亢而嘹亮,“普绪克!”
普绪克眼中一片浑浊,竟不知道该信谁了。
她腰间只被另一双和风似的双手挽着。
那人俯身将双唇贴在她耳边,那含蓄的嗓音犹如一张柔软的网,把她笼罩其中。
“亲爱的,别怕,我们回家。”
*
普绪克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她只觉得自己被放在一个松香的床铺上,白天是黑夜,黑夜还是黑夜。
期间她醒了几次,都搞不清现在的时间。
昏昏沉沉中,她一会儿梦见克洛伊那张穷凶极恶的脸,一会儿又梦见阿道斯模糊的身影。
她就在这些场景之中,却好像一个透明人,别人看不见她,她也摸不见别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这一切噩梦的根源,总站着一个身有银色双翅的男子。
他就站在窗边,十分接近光的位置,即将要转过头来……
普绪克倏然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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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上的发丝裹了一层细汗,粘腻地贴在脸颊两侧。
她艰难地想动弹,却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刺满了雨丝般的细针,深入肌肤一寸来多。
“醒了?”
身边温淡的男性声音突兀传来,“你中了毒荆棘的毒,只有这样才能拔毒,先忍一下吧。”
他拿着软帕,轻轻擦拭着她额头的细汗。
普绪克感受到一股湿润的冷意,肩膀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她还记得晕之前的事情。
一阵黯然袭上心头。
那人就侧坐在她身边,似没有体重似的,松软的床铺也不见陷下去。
“……怎么,没让你和家人回去团聚,不高兴了?”
普绪克无精打采地歪过头去。
昏黑中,她只能隐约看到那人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在昏暗的光线中,成一道优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