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的语气冷而静,甚至冷静到令人不寒而栗。
林念初已经快喘不上气了,胃部也跟着一阵阵骤缩。
空气中弥漫着清蒸鲈鱼的味道。
鱼味很浓,清香,却又带着腥味。
她开始反胃,想吐,胃中酸水再一次地顶了上来,她立即弯腰捂嘴,迅速寻找着垃圾桶,然后蹲到地上就着垃圾桶狂吐了起来。
她这几天胃口不好,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吐得全是酸水。
程砚一怔,意外又懵逼,但他反应&#30
340;很快,立即拉开了碗柜,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碗,先在水龙头下面涮了一下,然后给她倒了碗热水。
抱着垃圾桶吐够之后,程砚把碗递给了她,林念初又就着垃圾桶漱了漱口,起身的时候,她听见程砚问了她一声:“你没事吧?”
林念初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最近肠胃不太好。”
刚才在超市的时候,她和蒋艾桐买完鱼之后,又随便找了个借口独自回到了二楼,偷偷去购物区旁边的药店买了根验孕棒,现在还藏在包里。
虽然她很担心自己会意外怀孕,但是她不能忽略自己的身体变化,所以她决定验一下。
在结果没出来之前,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程砚说这件事,万一没怀呢?说了不是闹乌龙么。
程砚也没多想:“哦,那我给你煮点粥吧。”他伸手打开了放厨具的壁柜,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砂锅。
林念初的心尖微微一动。
父母离异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专门为了她而做一顿饭或者一道菜,哪怕是和她在一起了十年的梁辰都没有。
梁辰是个贵公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饭,而且医生这个职业很忙,梁辰为了不给他爸丢脸,也为了证明他不是靠着关系进入了医学院,更是拼了命的工作,几乎每天都不在家——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到家后基本都是倒头就睡,有时半夜还会接到工作电话,然后匆忙起床去医院。
家应该是由两个人组成的,如果其中一方变成了隐形人,另外一方就要承担起两个人的责任。
在这三年中,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小家,彻底变成了家庭主妇,哪怕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做一日三餐——哪怕是做给自己吃。不过早上她都会起很早,为了给梁辰做早饭,并且做的很丰盛,因为这是他一天中唯一一顿在家中、陪着她吃的饭。
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天还会专门跑去医院给他送午饭和晚饭,但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忙,最起码每当她去送饭的时候她都在忙,她只好把饭放在他们科室的护士站。
那帮小护士刚开始的时候还对她挺客气,后来态度却慢慢地变了,那帮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们每次看到她都会和彼此挤眉弄眼,通过眼神传达些什么心照不宣的东西,搞得她心里很不舒服。
后来有一次,一个长相姣好的小护士问她:“姐,你就没自己的工作么?天天这么闲来给梁医生送饭。”
“没工作”和“这么闲”这两个形容词狠狠地扎了她的心。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群小护士见到她之后为什么总是挤眉弄眼了,因为瞧不起她,觉得她配不上她们的梁医生。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靠男人养的废物,她立即回答道:“我、我在税务局上班,工作比较轻松。”
小护士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一边翻着什么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哦。”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还是看不起她。
那天晚上梁辰回家后,她对他说了句:“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给你送饭了。”
其实她是想让他询问她为什么不去了?这样她就能把今天所遭受的委屈告诉他了。
归根结底,她想让他安慰她,想让他主动关心她,因为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另一半。
但是他没有,他只回了一句:“行。”然后就去了卫生间,洗漱完,倒头就睡,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不去给他送饭了。
那时林念初才意识到,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去给他送饭,也不在乎每天吃的饭是不是她做的。
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哭了很久,但是第二天早上依旧是六点起了床,去做早饭。
吃饭的时候她顶着一对肿眼泡,梁辰也没看出来,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出门了,出门前习惯性地给了她一个临别吻。
这就是她的婚姻生活,一个人的坚守,自以为是的付出,每天按部就班地过日子。
在这种毫无生机的岁月中,她就像是一件被束之高阁的物件,一点点地被蒙上了灰。
不怕男人渣,就怕女人傻。
她当了整整三年的傻子,最后竟然在程砚这里讨到了一碗粥。
程砚将混了米和水的砂锅放到了另外一个灶台上,开火前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林念初:“你是想喝甜粥还是咸粥。”
林念初没那么挑:“白粥就行。”
“好。”称砚盖上了锅盖,打开了火,然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二十一了,立即关了隔壁灶台的火。
林念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了句:“后来呢?”
程砚僵了一下,垂眸盯着蒸锅的透明盖子。
玻璃盖上蒙了一层雾气,锅中的鱼若隐若现。
盘子是白色的,鱼身完整,安静地躺在一圈褐色的汤汁中,身上撒着一层色彩鲜艳的葱丝和辣椒丝。
程砚下意识地攥了攥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艰难开口:“程庆利把墨墨卖到了马戏团里。”
林念初的呼吸再次一顿,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她曾经一直以为,墨墨是被卖到了别人的家中。
窒息与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她无法自控地变得出离愤怒:“你妈呢?她不管么?”
但是问完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问了个无比愚蠢的问题,相当于往程砚心口捅刀。
程砚牵起唇角笑了一下,眼眸中却没有笑意,只有冰冷:“她说,只要我愿意入职源升,她就出钱把墨墨买回来。”
林念初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心脏。
她没敢问程砚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不是他们的妈妈,因为这个问题一旦问出了口,程砚的人生就只剩下了悲哀。
“那个时候张俊山他妈病危,吴行知开价二百万收购517,他必须拿钱给他妈治病。”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这是程砚第一次开口讲述这件事,感觉十分的艰难,他浑身紧绷,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夏梦淞也毕业了,进了娱乐圈,四处碰壁,总是哭着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帮帮她,我却无能为力。”
在亲情,友情和爱情的三重逼迫下,他放弃了辛苦成立的517,入职源升,成为了源升小电的总经理。
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将源升小电从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变成了家喻户晓&#3034
0;国民品牌,但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吴行知得到了份好名声,吴太太终于可以在家中扬眉吐气了,源升小电的上市也终于给了各位投资人一个交代。
但是他的人生应该跟谁去交代呢?
林念初望着程砚,忽然特别心疼他,还很想去,抱一抱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字句笃定地对他说:“你一定会,越变越好。”
程砚怔了一下,抬眸,扭头看着她,少顷后,十分温和地勾起了唇角:“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