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竟是一处温泉,池水热气熏蒸,白烟萦绕,而在温泉之旁,有白玉雕成龙状,热气氤氲的泉水便是从龙口中喷涌而出,白玉龙旁又有金凤和玉马,雕琢精致,半掩在白雾之中。
而就在这温泉四周围,则是白玉雕栏,设置了锦椅软榻,显然是供沐浴之后歇息用的,雕栏之外,则是一色的厚重帷幕,低低垂下,帷幕之旁烧了上等银炭,安静地燃烧着,散发出丝丝暖意。
此时雪花柔弱地飘洒而下,无声地落在池水中,白雾蒸腾间,那片片雪花便消融其中,观之甚美,缥缈迷离,犹如仙境。
冰天雪地,此处伸手可接飘雪,却因了这汤池之水并帷后银炭,使得此处暖融如春,顾玉磬自是惊叹不已,一时也就恍然,怪不得他让自己喝葡萄酒,原来是为了驱寒!
萧湛初看她这样,知道是喜欢,便示意众人退下,之后抱着她,为她解开大氅,犹如剥鸡蛋一般,露出白生生来,之后才抱着她,沿了用文石砌出的台阶,下了池水中。
一入池水,顾玉磬只觉得骨子都要酥了,舒服得紧。
她攀附着萧湛初:“这池水虽好,不过可恨太深,倒是要靠着你才行。”
萧湛初道:“你坐在这里。”
经萧湛初提醒,顾玉磬这才知道,原来这半浮在水中的白马金凤,竟是用来坐的,她试探着坐上去,那金凤便微微下沉,大半个人便浸在水中了,却又不会沉底。
顾玉磬自然觉得好玩:“宫里头怎么会有这个?”
萧湛初道:“之前御医说过,汤浴对你身子好,平日里也没时间陪你过去,便让人修了这池子,你闲暇时都可以过来。”
其实从他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便开始让人修了,只是费事费力,哪里是一蹴而就的,后来她病了,这温泉池修修停停的,这两日才修好。
恰今天下雪,她又想出来赏雪,便干脆过来这里好了。
说着间,他走过来顾玉磬身边,和顾玉磬一同坐在金凤上,他一坐下,金凤下坠,顾玉磬微惊,赶紧抓住他的胳膊,也幸好,只是险些淹了脖子而已。
顾玉磬没法,只好搂着他来倚靠,她无奈,咬唇道:“吓了我一跳。”
萧湛初半搂着她,和她一起看那飘落的雪:“这里,可喜欢?”
顾玉磬:“喜欢是喜欢,不过劳民伤财的,仔细朝臣上奏折说你穷奢极欲!”
萧湛初:“我身为帝王,勤勉朝政,几不懈怠,不过是建这么一处温池给你养身子,怎么就叫穷奢极欲了。”
顾玉磬皱皱鼻子,却是想起来上辈子。
那个大修寺庙的大昭国,那个摆下偌大水陆道场的萧湛初,华发早生的他,跪在香案前,那么虔诚,在求什么,她在真幻两合镜中,看尽了十几年的世情,才终于悟了。
萧湛初一低首,热气氤氲中,他看到她在自己,专注而认真,倒像是看了多少年。
他微怔,问道:“嗯?”
顾玉磬歪着脑袋,终于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萧湛初挑眉。
顾玉磬:“我们最初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之前顾玉磬也问过,但是他并不说。
现在她又问了。
顾玉磬知道,如今的自己,要什么他就会给自己什么,断断没有不依了自己的道理。
而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垂眸,抱着她道:“你真想知道?”
顾玉磬:“当然了!”
萧湛初默了一会,便开始说起来,说起自己当年在深宫中的艰难,说起他的母亲去世了,只有两个老掉牙的老宫人来照顾他,又说起他是如何遇到顾玉磬的。
“你很爱笑,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你说你要护着我,以后不让任何人欺负我,还让我叫你姐姐。”
不光是要让他叫姐姐,还拿了书来,说是要给他学认字,只是她自己并不是好学的,有些字根本认不全,不过是胡乱教了一番,但他在读书上是有些灵性的,靠着以前偷听自己皇兄读过的书,靠着顾玉磬那错误百出的“教认字”,竟然真得能读通了,且把上面的字认全。
只是从那之后,一连数日,他都不曾见到顾玉磬。
那个时候太小了,并不懂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觉得她不来找自己了,心里难受得很,做什么都没意思。
谁知道就在他难过时,她又来了,给他拿来了好多书,她偷偷揣在自己的小背兜里,累得吭哧吭哧的,说这些都给他看,让他好好学,不要辜负了她。
他在那些书中,看到了她稚嫩的笔迹,知道是她往日看的。
顾玉磬听到这里,仰靠在他肩膀上,叹道:“所以说,当时还是我给你启蒙的呢,你怎么不拜我为太傅呢,好歹还能拿两份俸禄呢!”
萧湛初便笑了:“好,给你两份俸禄。”
说着间,他继续讲,讲她偷偷地带着他过去她姑母那里,讲她给他吃好吃的。
顾玉磬:“你感激我,所以就送了我那个木头花,那可是你亲手做的吧!”
萧湛初颔首:“是,是我亲手做的。”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冷宫里寒酸,哪里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便想亲自给她做一朵花。
只是因为那朵花,他被三皇子耻笑,结果顾玉磬为她打抱不平,由此引起祸事来,之后他险些被三皇子推下水去,顾玉磬这个“姐姐”奋勇上前护他,结果她自己却掉到了水中。
这么想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蓦然抬眸看过去。
她却在笑,因为沐浴的关系,粉面上泛出异样娇艳的红晕来。
萧湛初心跳如鼓,想问,却不敢确定。
顾玉磬仰脸笑着道:“当初你去我闺房中,见到那木头花,我说本打算扔掉,你是不是都难过死了?倒是挺能装的,我竟丝毫看不出,你说你这人啊……”
萧湛初脸部线条紧绷,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记起来了?”
顾玉磬:“是,我记起来了。”
当她失散的那一魄回归的时候,所有的记忆也都重新回来了,她也就记起来那个在深宫里乖巧地叫她姐姐的小男孩。
她捧着他的脸,无奈地道:“你小时候明明那么乖,那么听我的话,怎么长大了反而不听了呢,以后,你什么都得听我的,知道了吗?”
萧湛初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后,俯首下去,唇几乎贴近她的唇。
“好,知道了,以后都听你的。”
水汽蒸腾中,他轻柔地吻上她的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