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诚郎从床上爬起来,回忆着昨晚上自己的胡言乱语,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深觉得自己在大哥面前丢了脸。
就因为对未来产生的恐惧,拿着喝醉的名头开始乱说话。
他是想鼓动大哥去萍姨面前说什么呢?
诚郎下了床,在床边就看见了备好的洗漱用具,伸手一摸发现铜盆里的水还温着,随即在心里觉得自己更不是东西了。
急忙洗漱完了,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册书,鬼鬼祟祟地推开门溜进厨房,把书丢进了燥火中。
他望着逐渐被燥火吞噬的书册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你在烧什么?”
冷不丁耳边出现了一句话,诚郎顺嘴说了没什么后,才反应过来不对。
猛地回过头,他在身后看见抱着瓦罐看着自己的枭奴。闻着瓦罐里散发的米香,诚郎这才知道大哥原来一直没离开,早饭做好正打算叫他。
诚郎傻笑着想混过去,枭奴却眼尖地看见了火舌未吞没的纸张上的字眼。
般若什么什么般什么,这像是佛教的书啊。
枭奴看着诚郎:“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诚郎支支吾吾“就看看,看看吧,一次走商的路上遇见一个大师讲课。”
枭奴听了诚郎的话,心里有了点数,他说昨晚上诚郎的话为什么这么牵强了。
每句话听着有理,细思之下全是狗屁。
好像是他们兄弟这辈子就是跟着萍姨吃苦的,怎么萍姨救他们还救错了。
枭奴瞧着面前的诚郎,深觉得就算最老实的孩子思想都跑偏了,还真是饱饭吃多了,有心思瞎想了是吧?
“你信佛,你就看拜佛能不能救你,那石头佛像是能给你米还是能给你肉。”
嘲完一句又是一句,枭奴盯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兄弟又道:“哦,我忘了佛不吃肉。”
诚郎早在最开始就脸热了,这下更是急了:“唉,我错了我错了,大哥,快别念了。”
“我只是害怕。”诚郎选择了坦白自己。
“我不知道萍姨的重点,她一直带着我们往前走,日子越变越好没错,但一直在路上的感觉太累了。”
枭奴:“还有我。”
诚郎脸上表情有点高兴又有点心酸:“是啊,我身边还有大哥。”
枭奴听了这话摇头:“我不是这意思。我想说你要是累了或者跟不上就来找我,凡事我给你撑着,我是大哥,你走不动了我扶着你走。”
说完这段话后,枭奴觉得够了。他把诚郎从小看到大,知道他不是油盐不进的人,随即点到为止抱着粥罐走了出去。
“先吃早饭吧。”
听了这句喊自己吃饭的话,诚郎眼睛一热,连续眨了几次眼压下流泪的想法,走了出去:“好。”
兄弟俩坐在一起吃早饭,馒头夹着咸菜胡噜胡噜喝着粥,等吃饱了,诚郎便也觉
得自己内心的焦虑消散了。
诚郎决定今天就把自己放了好多天的东西,带给萍姨,并去找她把话说开。
心里是这么打算,可他也有点害怕单独和萍姨说话,便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兄弟:“大哥,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枭奴回忆了片刻,说:“我今天要去找萍姨,瞧瞧她制定的军纪。禾城这个摊子好不容易支撑起来了,该有的规矩要在一开始制定好。”
那不就巧了,诚郎高兴道:“那我和你去,我这里也有点东西要带去城主府。”
枭奴了解地点点头,兄弟俩吃完饭休息了半刻钟,他就站在院子里等着诚郎带着他要献上的东西出来。
没多久,枭奴就看见诚郎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花盆走了出来。
离着还远的时候,枭奴还以为诚郎抱出来的是什么兰草或是名贵草药,等双方距离近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诚郎抱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稻谷。
枭奴本职不在农科,却因为养母格外留下稼轩之道。
他联系着萍姨一直忙碌的种子杂交事业,心里当即涌上一股庆幸之情。
幸好他昨天应了兄弟们的邀约,不然哪怕诚郎不干坏事,光是藏着掖着些好东西,也足以让人头痛。
诚郎或许觉得禾城发展至今,他们与萍姨的关系早就淡了,可枭奴却知道萍姨从不是个冷情的。
她是会因为他们的行为、遭遇而伤心。
心里想再多,枭奴此刻面对着诚郎依旧是沉默了。不理会他的欲言又止,率先一步向外走去。
兄弟两个走到一半,居然在路上遇到了禾蓁,兄妹双方在街上看到对方都觉得欣喜。
“大哥,二哥,你们今天休沐吗?我们聚聚!”
禾蓁大方热情地笑着和这兄弟俩打招呼,身上再不见分毫以前的别扭。
枭奴嗯了一声答应了,随即垂眼看向妹妹怀里的小姑娘,这孩子是淑姨家的淙淙吧?
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软乎乎的可爱小姑娘就伸手要他抱。
枭奴戳戳她的小圆脸后,将她抱在了怀里,随她伸着小手抠自己身上的皮甲。
诚郎与禾蓁站在街上聊得火热,他也不插话默默地看着。
多看了几眼后,枭奴确认自己的妹妹长大了不少,不止是个子的大,心性上也长进了不少。
说实话枭奴最开始挺不喜欢这个小妹妹的,任性不知民间疾苦就算了,真正让枭奴厌恶禾蓁的是,他看清楚这小家伙看不起他们兄弟。
准确来说这小姑娘懂点事后,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底气,除了萍姨与奶奶,她谁也看不起。
明明她是在日子变好后来到萍姨身边的孩子。
好在枭奴自己心里有数,他珍惜自己的每一个亲人没错,但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冷了他也犯不上去黏一个年龄差他这么多的妹妹。他看着有长歪倾向的妹妹,当时只想着以后他们兄弟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单独只在萍
姨面前相处得过得去就行了。
谁知道(),短短几年㈥[()]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妹妹就变好了呢。
枭奴想着萍姨虽然忙但的确有注意身边孩子的成长,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禾蓁就改变了。
最开始他收到禾蓁寄回来的家书时,害怕这小丫头要搞鬼,可谁知她竟然坚持了下来,偶尔还会给他们随信稍些西梁女国的特产。
后来有一次,枭奴在萍姨面前故作漫不经心抛出这个话题时,他瞧着萍姨惊讶得瞪大了的眼睛,便明白禾蓁是真心与他们兄弟修复关系。
如此连续几年看见禾蓁的坚持,直到战时才断绝,枭奴这才重新接纳了这个妹妹。
现在兄妹重逢了,枭奴不是个话多的人,可瞧着弟弟妹妹,心里总如春天野地上的小花,星星点点地钻出些喜悦在怀。
枭奴抱着淙淙听了一会儿弟弟妹妹之间的聊天,听出些不妥当的地方,立刻就出声说话:
“蓁蓁,你一个人跑回来的?路上危险那么多又是妖怪又是山匪的,你就不怕出事。就算你不想让萍姨架云接你,好歹也给我传个消息回来,我带着队人马来接送你,总不算费事吧?”
“这不是我在武艺上小有所成嘛,妈妈的剑法,牛叔的枪法……”禾蓁话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变得像是蚊子咬一样嗡嗡。
长兄的凝视可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
禾蓁害怕得咽下口水,不再找借口,老老实实把两个哥哥拉到墙角,交代出了自己为什么谁也不告诉地独自跑回家。
听了妹妹的想法,两个哥哥虽然仍旧是拧紧眉头,眉心肉隆起的弧度却不再是那么高了。
“你的意思是你给禾城带来一批正当用的人才,还是个顶个的读书人。”
“不错啊,蓁蓁你真的长大了都会为萍姨分忧了。”
收到哥哥们的夸奖,禾蓁高兴得红了脸颊,就算同样是历练过后长成的孩子,禾蓁身上总是比两位兄长多些孩子气。
她这刚出城主府打算带着淙淙出城跑一圈马,等瞧见了兄弟们要往城主府去,立刻自己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又回转去了城主府。
至于淙淙这个胖丫头,且就让大哥抱着吧。
一路上她问起诚郎怀中的稻子,听了哥哥的内心刨白后,面色立刻冷起来,哼道:“佛教,他家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念念经就济世救人了。我在外面也看见些和尚开法会的,那是香油白膏满窖,点心糖饼如山,也没见他们散出些可怜贫苦人家。还有啊……”
说到后半段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个大庙还干侵吞别人天地的勾当,我瞧着这恶事做得和话本里的世家也差不多了。”
枭奴一向不关心这些神啊佛啊的,因为他将就实际,平时自己遭难的时候,可没被他们帮过救过,怎么自己一发达了反倒要开始供养他们了呢?都是神佛修功德,这功德只修大不修小吗?
现下这番在弟弟妹妹身上瞧见了佛教坏的一面,他当即拧紧了眉毛,心下决定对这个群体提高警惕。
() 二大一小一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城主府,绕过前面开始的便民大厅后,来到后面的办公领域,几人在这里看到了处理公文,执笔的手都在案上舞出残影的阿萍。
听见敲门声的她抬起头,瞧见二个孩子一起过来找她,旋即眉开眼笑道:“今天什么好日子,我的大半群孩子都来找我了,你们快坐,我倒茶给你们喝。”
等每人手上端着杯茶,淙淙手上也端起一杯放了饴糖的热水,阿萍才活动手腕将桌子上她写好的一叠纸递给枭奴:
“我儿来看看这个,母亲写出的四大纪律八项注意,你忙活一段时间必定要让禾城手下的兵将这些规矩记进骨血里,以后无论禾城手下的军队再扩建多少,也要遵守好这条铁律。”
枭奴被阿萍严肃的语气震得一愣,随即也跟着严肃保证:“我记住了。”
因为知道手上这叠纸的贵重,枭奴接过纸张就坐着看起上面的内容来,逐字逐句全文阅读,每条注释都细细拒绝,枭奴再次愣住了。
这次他僵住了许久,好险才回过神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匪夷所思地大事,视线来回在自己手中的纸张与阿萍的脸上来回游移。
枭奴在阿萍面前待着时,面部表情要比待在外面时丰富得多。
再加上他算是被阿萍教养到大的孩子,阿萍一下就猜出了枭奴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你看看后面几张纸,再来和我说话。”
阿萍自从大军得胜归来的时候就在想了,想事无巨细给她汇报上来的一切内容。
哪怕是在她的禾城,军队还是摆脱不了兵过如篦的风气。
然后阿萍就想啊,再勒紧些裤腰带养兵也不要紧,最主要是绝不能让军队披上合法掠夺的外衣。
革命的队伍如果不能保持其纯洁性,倒塌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也知道要求古代军队有现代军队的意志,那还差得远,可军队抢掠比匪徒还要激烈的原因,不就是穷闹的吗?
所以阿萍在把写了二大八项的纸张后面附加了提高士兵待遇的笔墨。
该给的阿萍都会想办法给,不该拿的再伸手,阿萍可就要谁伸剁谁手了。
二大八项的跳跃祭出,枭奴还以为萍姨在想建设什么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圣人军队。好在他看到了后面的跳跃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加上后面的条件一切便实际了许多,枭奴看下去也有了不少把握。
军事人员坐在一旁若有所思,下面就轮到农事的人开始忙活。
没想到诚郎又送上了两株从来没见过的野稻子,心下又惊又喜,当即拉着这小子的手连连道谢。
研究这么多年了,阿萍还没找到传说中杂交水稻起源的那株没有雄蕊的稻子。
事情多她又分身乏术,信任的人里就诚郎这个人占好处,因为经商到处跑有机会去寻觅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