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语有一顿,灼灼目光凝住了刘二石的眼,“大当家见识不俗,也定然知晓,两军对垒,有时,取胜的关键并不在于军力的多寡,而在于——”
他双眼一瞬,两靥更深,宽袖衣尾为山间清风吹扬,自有遗世凌傲之气。
他一字一顿,字字落地有声,“民心所向。”
此言一出,不仅是刘二石和王迁、刘虎三人哑口无言,就连原本在火盆架后窃窃嘈杂的寨中众人也都安静下来。
而站在谢不为身后的季慕青更是目光炽热,满心满眼都是谢不为的身影。
刘二石双唇微张,浑身微颤,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在对谢不为生出敬佩之余,后脊也一阵发凉,显然是有些后怕。
纵使他刘二石再如何厉害,仅凭他一人也是撑不起整个黄崖寨的。
而黄崖寨从建立到壮大,再到如今能与世家不分伯仲,除了是因弋阳三世家内部勾心斗角的博弈给他们留出生存空间之外,更重要的,还因为是有源源不断的受世家压迫的百姓加入黄崖寨。
若是真让世家毁了他们在百姓中的名声,导致日后再无百姓愿意加入黄崖寨,届时,世家只要慢慢消磨黄崖寨的力量,便能将黄崖寨耗死。
刘二石不免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对谢不为微微躬了身,言辞诚恳,“那我们该如何处置阿福?”
谢不为转而看向了跪在木台上的阿福,低低一叹,“背叛寨子自然也不可原谅,我们即使不杀他,也不能再将他留在寨中。”
刘二石闻言生了疑惑,“只将他赶出寨子便可以了吗?”
谢不为摆首,“我们还要给他一笔钱......”
这下终于给王迁留了话口,他再是冷笑,“荒谬!他收了世家的好处背叛寨子,我们不仅不对他有任何惩罚,还要送给他钱财,莫不是鼓励寨中众人都去收世家的好处?”
谢不为冷瞥了王迁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二当家何苦如此着急下定论。”
() 在一旁久久不言的刘虎终在此时开了口,是在劝王迁,“我知道二哥是为了寨子考虑,但言兄弟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我们先耐心听着吧。()”
王迁闻言重重一哼,但也确实不再出言针对谢不为了。
谢不为这才复看向刘二石,缓缓叙言,“将阿福赶出寨子是对他不忠的惩罚,但给他一笔钱却不是鼓励寨中众人效仿,而是对他孝顺母亲的奖赏,此举是在向山下百姓昭彰,黄崖寨重视忠义,却也更重视孝道。
不过,此为特例,绝不会再重演,日后必有明令,寨中兄弟若是有父母亲人遇到了难处,必须告知几位当家,而几位当家也自会尽力帮扶,定不会让兄弟们再陷入忠孝两难的境地。⊕()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再扫过了众人,眸中暖光在此刻尽化作了凛冽之势,“在此明令之下,若是再有人胆敢以父母亲人为借口,收取世家的好处背叛寨子,那便是不忠不孝,不配为人!”
他说此话之时虽是面上带笑,但却让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了从谢不为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冷意,“到那时,不仅几位当家和寨中兄弟不会放过他,就连山下百姓也会唾弃他。”
言讫,众人竟是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场面也一度陷入了滞静,仿佛没有谢不为的下一句命令,众人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而火盆中的烈烈火光也在此时不再摇曳,竟也像是凝住了。
一时之间,唯有谢不为眸中之光还在闪烁,是比天上的山月群星还要耀眼。
须臾,还是季慕青率先有了行动。
他走到了谢不为身侧,替谢不为挡住了从山谷间直吹而来的夜风,手指轻轻还划过了谢不为的手背,在察觉出谢不为身上的凉意之后,便微微蹙了眉,折身对刘二石道:
“夜风寒凉,兄长身子孱虚,不好在此多有停留,请恕无礼,我和兄长先行回去。”
刘二石也是在此时才回过神来,忙道:“还请言兄弟放心,我已经明白了此中所有道理,也会按照言兄弟的意思去办,你们就安心回去吧。”
季慕青便对刘二石微微露出个笑,再以挡护的姿态带着谢不为回了房。
刘二石在目送谢不为和季慕青离去之后,果然是完全按照了谢不为的意思处置阿福,还唤人将阿牛带来,让阿牛亲自将阿福送到山下,并嘱咐阿牛要将此事在山下百姓中宣扬出去。
而劫后余生的阿福也终于有了悔过之心,对着刘二石连连磕头道:“不必麻烦阿牛兄,我一定会让山下所有人都知晓大当家的善举。”
刘二石略显欣慰地点了点头,再等众人都散去之时,对着他身后的王迁和刘虎道:
“我看阿青的兄长也颇有见识,寨中兄弟皆多勇少谋,正好缺一个谋士之位,不如让言兄弟担当此任,也好助我们完成大计。”
王迁和刘虎相顾一眼,皆是面色复杂。
在刘二石征询的目光之下,王迁只捋须不言,还是刘虎笑了笑,“大哥向来知人善用,我和二哥自然赞成。”
刘二
() 石这才点了点头,拍了拍王迁的肩膀,“须子虎子放心,其中分寸我还是把握得住的,你们才是我的亲兄弟,也是黄崖寨中不可动摇的二当家和三当家。”
这话看似是对王迁和刘虎两人说,但他们三人都清楚,这是刘二石看出了王迁的不服,特意宽慰王迁的言语。
王迁自然不好再装傻,捋须的手一顿,再对着刘二石拱手道:“也请大哥放心,只要是对寨子、对大哥、对兄弟们有利,我当然也是完全赞成的。”
刘二石闻言仰首朗笑,不再多言,带着王迁和刘虎也离开了此地。
可在王迁和刘虎独处之时,两人面上的笑意便没了踪迹。
王迁语有恨恨,“这下不仅是那个言青得了大哥看重,就连他那个病秧子哥哥也成了大哥心腹,以后这寨子是姓刘还是姓言可说不定了。”
刘虎眉心一跳,开口劝解:“二哥慎言,他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确实不俗,大哥一人撑着寨子难免劳累,能再多两个帮手自然是好事。”
王迁瞪了刘虎一眼,竟有迁怒之意,“你倒是惯会做好人,两头都不得罪,倒是我成了小人了?”
刘虎忙赔笑道:“二哥可是冤枉我了,那言青兄弟如何与我干系不大,我自是向着大哥和二哥的。”
王迁这才收回了眼,抬手缓缓捋须,似有所思,话出低叹,“照这么下去,我看啊,日后你也不必再叫我二哥了。”
他语顿,再冷嗤道,“该是我们喊那言青兄弟二哥三哥了。”
刘虎略有拧眉,也不再劝慰,“可我们确实不如那言青兄弟。”
同样一叹,“大哥更为寨子的前途考虑也是常理,只要我们还在寨中,这些事倒也不必计较许多。”
王迁再是睨了刘虎一眼,“你这就认输了?”
似是不屑,捏紧了拳头,“若是寨中其他兄弟倒也罢了,可我就是觉得那言青兄弟哪哪儿都透露着不对劲。”
刘虎忙追问道:“哪儿不对劲?”
王迁眉头紧皱,面上也有犹疑,“我说不上来。”
刘虎顿又想起前两日王迁说过的话,“上回二哥说的法子,可就是今日之事?”
王迁一骇,错愕地看向了刘虎,“自然不是!我哪里会拿这种大事来试探大哥。”
刘虎再是一笑,“是我失言。”又问,“那这法子究竟是什么?”
王迁本下意识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此事若是你提前知晓倒也不好,况且......”
他神色凝重,“我也改了主意,大哥的态度事小,那言青兄弟的不对劲才是事大。”
刘虎知晓王迁这是打定主意瞒着自己了,便也不再多问,只稍加劝慰,“若是二哥试出那言青兄弟并无不对,为了寨子和大哥考虑,日后就莫要再针对他们了。”
王迁半垂下首,倒是不置可否。
而此时,忽有一阵山风吹来了一片浓云,遮住了天上的弯月半轮。
天地愈发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