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个孩童叫他什么?
孟齐见谢不为只是睁大眼看着他,并不搂住那个顽具,以为谢不为是不喜欢,原本还有些因不情愿而撇下的唇角顿时挤出一个笑,靠近谢不为两步,又将顽具小心翼翼地往谢不为怀里推了推,“阿嬷说,如果叔父有了婶母,齐儿就要将自己最喜欢也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婶母做见面礼。”
他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谢不为怀中的顽具,大眼眨了眨,“齐儿最喜欢也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叔父给齐儿亲手做的木鸭子了!”
语调又突然扬升,似是在强调,“齐儿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木鸭子!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的!”
谢不为被动地抱起了那只木鸭子,低头一看,这只木鸭子不过他一掌大小,乍眼看去十分普通,但再端详,便可得见其上细细雕刻的痕迹,竟是顺着木头本来的纹理,再勾画成鸭子身上的部位及细密的绒毛,虽不至栩栩如生的程度,但精巧又不失童趣。
而再抬眸,与正满怀期待的孟齐对上了眼,他才意识到,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只木鸭子,而是,这个似
乎是孟聿秋侄子的孩童,竟然喊他作“婶母”!
谢不为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满脸真诚的孩童,与之对视了半晌,最后也只从喉头出蹦出几个字,“你,为何喊我婶母?”
孟齐亮晶晶的眼睁得更大了,“阿嬷说,以后和叔父一起睡觉的就是齐儿的婶母,齐儿今早听见阿吉阿祥说,昨夜叔父和你在一起睡觉了,齐儿便偷偷跑了过来,将木鸭子送给你!”
谢不为猛地闭上了眼,不断在心中默念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还有,怎么孟府的下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啊!!!
他在心中无声的尖叫出来,但面上仍是保持着僵硬的笑,试图将孟齐错误的观点纠正过来,“我不是你婶母,你应该喊我叔......”
他话一顿,念及他喊孟聿秋的“怀君舅舅”,口中便转了个弯,“喊我哥哥。”
这似乎超出了孟齐的理解范围,他小小的眉毛竟也蹙起,谢不为这才注意到,这孩童的眉眼确实有二分与孟聿秋相似。
就在孟齐还在“苦思冥想”之际,突然一个中年妇人推开了孟齐刚进来时没有关紧的门,低头小步快跑入内,迅速抱起了孟齐,头也不敢抬,只对着谢不为微微欠身,“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公子,打扰谢公子了。”
说完,仿佛谢不为是什么洪水猛兽般,也不等谢不为反应,一阵风一样急速跑了出去。
而在她抱着孟齐才出门时,又是一声惊呼,“主君!”随之,是孟齐很是兴奋的一句,“叔父!”
紧接着,孟齐挣脱出了乳母的怀抱,两只小手拽住孟聿秋的衣角,仰头对着孟聿秋笑,似是在邀功,“齐儿今天很乖的,还把最最最喜欢的木鸭子送给婶母了!”
在里头听着动静的谢不为,缓缓闭上了眼,默默躺了回去,并拉起锦被盖住了脸,浑身散发出“社死”的气息。
孟聿秋隔着门朝里头望了一眼,再蹲下身来,揉了揉孟齐的头发,语中含笑,“是,齐儿很乖。”
孟聿秋他怎么不反驳啊!谢不为有些绝望了。
孟齐如愿得到了孟聿秋的夸赞,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但又似想起了什么,犹豫了片刻,再对孟聿秋道:“那叔父改日再给齐儿做一个木鸭子好不好,齐儿没有木鸭子会睡不着的!”
孟聿秋仍是笑着,“好,明日就给齐儿做木鸭子。”
孟齐更是开怀,笑声如银铃一般渐渐远去。
门声吱呀,室内的竹香越来越浓,谢不为攥着锦被的手也越来越紧。
蓦地,床褥微微陷下一角,是孟聿秋坐在了床榻边,语调似在与孟齐一般大的孩童说话,隐隐含笑,“不闷吗?”
谢不为的呼吸都滞了一瞬,但很快,有些破罐子破摔一般掀开了锦被,迅速坐了起来,只睁开了右眼,语气有些讨乖,“怀君舅舅......”
孟聿秋没有应声,只微微颔首。
谢不为这才完全睁开了眼,但也不看孟聿秋,而是半垂下头,竟似孟齐方才那般
有些小心翼翼的,又声如蚊吟,“谢谢怀君舅舅。”
但只字不提是因何而谢。
孟聿秋淡淡“嗯”了声,竟也没提起话头的意思。
这沉默的气氛让谢不为浑身难受,突然,他摸到了孟齐送给他的木鸭子,顿时如获救星一般,将木鸭子推到了孟聿秋面前,但还是没有抬头,声音也有些闷闷的,“这个,还是还给......齐儿吧。”
孟聿秋微微一叹,“好”,但倒也未曾有拿起木鸭子的意思,也还是没有说话。
谢不为有些受不了了,倏地抬眸,刚想岔开话题,但却瞥见了孟聿秋颈侧鲜红的齿痕。
这个齿痕如同回忆按钮一般,让谢不为瞬间又忆起了昨晚更多的细节,面上才堪堪褪下的浮红再次显现。
口中的话霎时堵在了唇边,便下意识想抿唇,但竟被孟聿秋眼疾手快地轻轻捏住了下颌,语调比平常更加温和,“唇上涂了药,明日便好了,别将药吃了下去。”
谢不为这才感觉到唇上当真有一股清凉的药味,但这清凉之感却更加激起了他的回忆,他的脑中遽然混乱如麻,慌乱之间,只问道:“有没有人看见?”
他问得含糊,但孟聿秋却懂得他在问什么。
孟聿秋收回了手,没有正面回答,只略带着笑道:“今早倒是让竹修拿来了脂粉遮掩,但未曾料到会被衣领拭去,不过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得到。”
谢不为在心中尖叫,怎么可能没人注意的到,那么红!又那么深!
再想到孟聿秋颈侧的这个齿痕究竟是因何而产生的,谢不为只想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又强自镇定下来,应和着笑了两声,余光扫见了满屋的古琴,连忙岔开了话题:“怀君舅舅这么喜琴吗?”
又想起他初见孟聿秋时,孟聿秋便在亭中抚琴,续道:“难怪怀君舅舅的琴艺如此高超。”
却不想,孟聿秋竟微微摆首,“不,这些琴并非是我的,而是我一喜制琴的好友,又喜云游四方,每至一地,便会搜集当地最好的木料制琴,可他时常奔波路途,便将这些琴都寄送给我保管,还要我时时抚调,以留琴韵。”
谢不为看似认真在听,可思维却已然另寻一道,等孟聿秋说完之后,他竟下意识有些突兀地问道:“怀君舅舅对谁都这么好吗?”
孟聿秋一怔。
“对那位友人,对清河崔氏,对阮夫人,对身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谢不为也不知为何,在听到孟聿秋与那位善制琴的好友之间的羁绊之时,他竟回想起了他与赵克之间有关孟聿秋的对话,又想起了昨夜在台榭中瞧见的一幕。
可说完,又顿觉不妥,他有资格如此问孟聿秋的私事吗?
而孟聿秋也果然沉默许久。
就在他以为自己越界,将得不到孟聿秋的回答之时,竟听得孟聿秋似轻叹一声:
“这些都算不得好,不过举手之劳。”
谢不为陡然望进孟聿秋的眸中,他有些搞不懂此刻的自己了,但他就是在此刻无比地想问:
“那对我呢?也是举手之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