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而过的斑驳阳光在此时照亮了他的眸,他长睫颤抖,却仿佛一双翅膀振而欲飞。
“那时糊涂,竟只觉得若是我成了谢家家主,就可以实现伴殿下左右的心愿。”
“可只要有谢席玉在一天,父亲母亲眼中便不会有我!于是,我便开始处处与谢席玉相争,但也是我无能,竟落了个荒唐行事的名声,父亲母亲便愈加厌恶我,我实在无法,才妄想殿下可以帮我。”
萧照临眼中的冷意并未消减,语调轻轻,却莫名更加森冷可怕,“但你方才第一句,说的可是有求于孤呀。”
谢不为并不回避萧照临此刻森冷的视线,“是,我此来是有求于殿下,但与之前不同,我并不想让殿下帮我成为谢家继承人,而是求殿下给我个能为殿下所用的机会,让我证明,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站在殿下身侧。”
萧照临竟是淡淡一笑,但并非讥讽,而是有些意味不明,“可你若不是谢家家主,又有何资格站在孤身侧?”
谢不为也是一笑,却显出了十足的底气,“恕我冒犯,敢问殿下,如今朝中,陈郡谢氏的谢,是如今谢家家主谢伯朗的谢,还是谢太傅谢叔微的谢?*”
萧照临一愣,一瞬回神后,抬右掌轻拍左掌,因带着革制手套的缘故
,声音并不如寻常击掌那般清脆,而是闷闷的。
“你冒犯的可不是孤,而是你的父亲与叔父。”竟有调侃之意。
谢不为心中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
听萧照临此话,是有同意留下他的意思了,“我并非冒犯家中长者,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只要殿下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日后定能为殿下分忧。”
萧照临轻笑出声,“好一个实话实说,孤就喜欢你这般......”顿,“实话实说的人。”
谢不为心中一喜,正想俯拜以谢。
却不想萧照临竟突然佯装烦恼,抬手支额,“近来,孤一直忙于政事,不曾去拜会国师,国师恐怕不愿见孤了,但孤又想邀国师参加上巳游猎......”
他抬起另手,包裹着黑色皮革的食指朝谢不为的方向点了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既然六郎有为孤分忧之志,不若此回就替孤去凌霄宫请国师吧。”
谢不为才俯下的身姿一顿。
众所周知,魏朝国师极少见人,就连凌霄宫也鲜允人进,即使是选定太子这样的大事,也都只让人停在凌霄宫外,以术法传音告知结果。
今上登基以来,这三十余年间,国师只允过萧照临和......谢席玉入凌霄宫,据说今上都不曾见过国师真颜。
还需一提的是,原主也曾求见过国师,且十分诚恳,在凌霄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却也只得到了国师的传音一句,“莫要再求了,吾不会见你。”
此事也一时为众人所耻笑。
萧照临分明是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国师不会见他,更知道国师几无可能参加游猎,却偏偏让他去请国师!
“怎么了?很为难吗?”萧照临幽幽一叹,佯装惋惜,“原本还想着,若是你能请来国师,孤便替你安排一个官职,好让你对孤的一片赤诚之心有机会实现。”
他再摇了摇头,“但既然你觉得为难的话,那便日后再说......”
“不为难!”谢不为终是俯身而拜,暗中切了切后槽牙,但话语还是带有恭敬之意,“我定为殿下分忧!”
......
萧照临凝着方才谢不为跪乱的一地落花,不知为何抬手抚了抚心口,皱了皱眉。
但不等他多想,隐在暗中的侍卫突现他身侧,躬身低语。
萧照临冷笑了声,“倒是有几分骨气,绑了送回紫光殿去,既然父皇喜欢她,孤又怎能夺人所好。”
就在侍卫领命欲退之时,萧照临又叫住了他,“不,送到福康殿去。”
那侍卫竟有些犹豫,话有劝慰,“庾妃恐怕会生气,这颍川庾氏近来私下动作频频,殿下还是不要......”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了。
“不要什么?你是想教孤不要惹怒颍川庾氏吧?”萧照临似笑非笑。
那侍卫连忙请罪。
萧照临仍是笑着,但语调愈发低沉,“可怎么办啊,孤近来很不高兴。”
侍卫并不敢应声。
萧照临的视线越过了那侍卫,看向了远处的垂丝海棠,“就连这垂丝海棠,都无甚作用了,只有那女人生气,孤才能高兴,懂了吗?”
侍卫只点头,瞬而消失在了栖芳园中。
园中又起一阵微风,吹得几片花瓣钻入了萧照临的宽袖之中,而原本谢不为跪乱的落花也再次乱了模样。
萧照临侧首看了看栖芳园的出口方向,复垂眸轻轻转动银戒,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