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监识趣地端来一盆水,给温孤仪净手。
“给中丞赐座。”温孤仪拭完手,转身问道,“她怎样?”
裴湛道了声谢,自然明白问得是卢七。
她怎样?
裴湛将公主府的场景在脑海中过了遍。
处置郑盈素可谓干脆利落,分寸得宜;处置完却又惶恐不安,忐忑优柔。他总觉这不似卢七本来性子,亦或者丧母后变了性情。
但总归她留他的最后印象是疲累哀愁,手软心慈。
裴湛便只将这重说了。
温孤仪默了默,“你在,她还怕?”
“到底是深闺女郎,虽生了气,但看着那厢一个活生生的人,十之八九可能丧命在眼下,多少总有些怕的。”裴湛顿了顿又道,“臣回来时,殿下已经回了内寝歇息。”
温孤仪一时没有言语。
裴湛意识到君上的问话,觉出别的意思。
遂道,“卢七姑娘本就格外胆怯些,素日言语都低声细语。”
“你倒是了解她。”温孤仪回神,笑道,“怎就非要退亲,原也是极匹配的一桩婚事。”
“前两年,初时为着冲喜,她来家中多些,后来祖母喜欢,便也常邀她。臣与殿下多少接触过。”裴湛磊落道,“臣只是觉得婚约一事,总得两情相悦的好,故而感念殿下救命之恩,却也不敢耽误公主姻缘。”
“朕略有耳闻,长公主对你是满意的。”
“正是如此,臣更不敢欺瞒殿下。”裴湛起身跪首,“陛下容臣一言,长公主或许昔年对臣生出一些情愫,但时光荏苒,近一年里公主已经???情淡许多。上月里,更是辅国公夫妇亲来退婚。家母终有愧疚,认了长公主作义女。如今公主且带着认亲的手钏,情已释怀。”
“跪着作甚!”温孤仪抬手示意他起身,“朕封她为长公主,他便是朕义妹。即便还对你有感情,也不当什么。朕赐婚便是!”
“陛下!”裴湛一惊,只又欲跪首。
“起来起来!”温孤仪忍不住笑了笑,“朕看出来了,你是真不愿意。”
裴湛不置可否,只低眉勾了勾唇。
是真不愿意。
夕阳敛起出最后一抹霞光,宫人掌灯。
温孤仪的面容明灭不定。
他想起不久前暗子的回话,说长公主胆怯,站在高地还让落水的郑氏夺了网杆,被怼一句便怯怯不敢言。
这厢,裴湛又言其后怕不安,手软心慈。
到底不是她。
她,心善是有的。
胆小可从没有过。
便是担着师徒名分,她也敢说,“温孤仪,孤喜欢你,你尚公主吧。”
他不愿意,她便直接将他推出府门。
差点让他被过往的车驾撞到。
饶是如此,闭合的大门也没有再开启。
至他五个月后去寻她,都未肯再低头示好与他说一句话。
那样明朗,又那样骄傲。
“砚溪,你见过永安公主吗?”温孤仪问道。
裴湛眉宇微蹙。
“不是如今公主府的那位。”温孤仪低垂了眉眼,眼尾晕出罕见的红,“前邺和亲的公主,被朕一箭射杀的永安公主,你见过她吗?”
殿中又是几息静默。
原本静燃的烛火轻轻摇曳,转瞬又静下。
如同状元郎拢在袖中的五指,在曲卷成拳的一瞬凭理智重新舒展开来。
裴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