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小了一圈的云梦泽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建立军镇,收拢附近出没的流民,发给抗旱的稻种,让他们重新种田。
江南大乱半年,百姓为了找吃的,能走出几百里,早就不知道家乡在哪里了,但是一方土地有一方土地的脾气,一个农民要用十几年才能和一个地方的水土熟悉起来,知道这里的土地如何耕,如何浇,如何肥,适合种什么,又怎么种。
如果可以,为官者要尽可能让农民回到他们原本耕种的地方去,以免浪费他们在家乡多年的耕种经验。
但是此时此刻,先让四处游荡的流民把今年的粮食种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陈俊理顾不得多少,只能先建军镇,所有被抓进来的流民全部变成兵,种的地也是军屯,等到今年的粮食收获了,解决了明年的吃饭问题,才能有余力重新为这些流民登记户口,划分田地。
流民们已经在江南四处游荡大半年了,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干,什么杀人,破家,抢劫,吃人,都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了,如果在山林里,流民群和狼群相遇,都不知是应该谁怕谁。
但是没有人想要做畜生的。
但凡有一点别的路走,农民都不愿意去杀人放火打劫破家,你看他们可以忍受日复一日沉重的劳役,苛杂的税收,哪怕种出的粮食大半要被收走,哪怕他们辛苦一年最后仍是吃不饱,哪怕眼看着干活最少的人吃最饱的饭,可他们还是沉默地.忍耐地,辛苦在地里耕耘。
只要给一点希望,农民就会安分守己.战战兢兢地耕种。
是江南的豪族把最后的这一点希望都毁了。
人完全活不下去了,才会做畜生。
所以当武昌城出来的士兵开始向这些流民靠拢,并言明了不会杀人之后,这些流民很自然地就被“降服”了。
还有什么比看不到任何希望地饿死更可怕的呢?再没有了。
哪怕是去军营里做奴隶,主人也要管一点饭防止奴隶过早被饿死吧?
流民们被士兵“抓”进军镇里,用最严厉的军法管理,每天都要下地劳作,挖土,修渠,引水,每天日出就要开始工作,日落时分才能休息,而且谁要是敢打架,杀人,不服管,直接就拉出去砍头。
就这样,却没有任何一个流民感到不满或者抱怨。
他们反而发自内心地感激。
因为,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还没死,每天就一定有一顿饭。
一顿饭啊!
这就足够让所有流民效死以报了。
更何况,除了管理严厉,不准打架斗殴甚至不准随地大小便,他们干的活,不正是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最日常的生活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俯首在地里,这本就是他们的生活。
只是旱灾将这样的生活毁了,而豪族让灾难提前且加剧。
如今能重新过上以种地为生的日子,哪怕是为奴隶,一天能有一顿饭,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
阿脚是这群流民中的一个,每天夜里,他都会偷偷醒来,这其实不符合军营里的规定,那些兵大爷们在他们进入军镇的第一天就说了,每个人晚上,都要尽早入睡恢复体力。
阿脚知道,这其实是为了他们好,因为晚上睡不足觉,第二天起来干活就会没力气。
但是他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