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是傍晚,最后一抹夕阳西沉,被高大的宫墙阻挡在外。
周公公通报完后,引着他进入殿内。
大殿宽敞,装点的华丽庄严,却显得十分冷清。
如今已是五月,殿内却还生着炭火,门窗紧闭。
进了内殿,一股呛人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咳咳咳……”
明黄色的床帐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周公公唱了个喏,就退了下去。
“你来了。”
床帐内的人声音虚浮,缓缓开口道。
谢逍公拎着药箱上前,给人行了个礼:“草民参见皇上。”
“还叫什么皇上……”龙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来。
谢逍公赶忙放下药箱,扶了他一把。
“谢师弟,是我对不住你。”卫霆州仰面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谢逍公没说什么,隔着床帐给他把了把脉。
“皇上这身子还是虚不受补,草民给您重新开个温和些的方子吧。”
“罢了,”卫霆州摆摆手,“朕这条老命还有多长时间好活?”
“再撑上两个月不成问题。”
“那就辛苦谢师弟再帮朕这一回了,秉哲(二皇子)不回来,朕始终放心不下。”卫霆州抽出手,反握住谢逍公的,用力捏了捏。
谢逍公:“皇上放心,草民定当尽心竭力。”
他说着话,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卫霆州却死死拉着他不肯放手。
谢逍公苦笑:“皇上这又是何苦呢?”
“你还是怪朕。”卫霆州叹息,“是朕的错。是朕……害了你,也害了小蓟和江声晚。”
“若不是朕当初……”
他自诩和皇后伉俪情深,一心想要立大皇子卫鸿辉为太子。
不惜挑起卫之淮和二皇子卫秉哲之间的内斗,给大皇子铺路。
可结果呢,他宝贝的卫鸿辉扶不起来,到头来他也跟卫秉哲父子离心,又逼得卫之淮不择手段,搅得朝堂上天翻地覆。
最终,自己落得这般下场。
谢逍公沉默不语,空旷的内殿只有卫霆州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
“谢师弟,你说朕是不是不配当这个皇帝。”
“你或许不知,朕有多羡慕你和尘芥。当初年轻,觉得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才是最风光无两的,可坐在这个位置上,朕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朕知道你心里怪朕。可月凉城那件事,总要有人承担。若传出东陵国太子肆意屠戮百姓的事,那皇家的威信何在,纵然将他拉下储君之位,另立他人,又如何能得百姓信服?”
“你和尘芥一个从医一个修佛,不懂这为君之道。一国之根本,乃这天下百姓。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惜朕那三儿子不懂。”
“师弟,朕……有悔!”
“如今皇上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谢逍公笑了笑,“人就是这样,总是在事情过后才知道后悔,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纵然我医术了得,能治这世上的疑难杂症,活死人肉白骨,却也配不出这后悔药来。”
“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卫霆州长叹一声,突然哀切地沉下了声音:“师弟,你我经此一面,恐怕今生再不会相见,你知我心中郁结,就当了我这最后一桩心事。”
谢逍公静静地听着,末了,叹了口气:“师兄,你想得师弟这一句原谅,可师弟却是没法给你了。”
隔着薄薄的床帐,卫霆州眼里的一丝微光,迅速暗淡下去。
谢逍公却只当作没看见:“因为卫之淮,小蓟丢了性命。晚晚的毒,如今也已经攻入心肺,算来,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