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寻常的个头,一般女子身长四尺半,二姑娘不及四尺,不过倭人就这样,无论男女,个头都矮。
这种形态外貌在倭国常见,可中原人瞧着却极是怪异,老夫人可欣赏不来。况曾经近海上倭寇横行,杀了多少汉人劫了多少船,即便局势变化,此时中倭两国握手言和,倭人在中原的名誉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老夫人还是看不上那些个阴险之人。且一想到冯元与那倭女见过了,她此时就有些恼怒,果然还是传言不实,那文家家风败坏,未出阁的大姑娘,即便在自家府邸,外男来了,也得避着啊,哪能就相见呢?
“听说倭人都爱钻地洞的,我可不希望媳妇是个这样的。”老夫人嫌弃地努努嘴,告诫儿子。
冯元先是一愣,旋即笑了:“那是倭国忍者,身怀奇术,一般人哪有这本事。”
老夫人哪管甚么忍不忍的,她想起一件旧闻,很是气愤:“我少年时曾出门看花灯,在街上就遇到过倭人,是两个穿着木头板子鞋的矮壮汉子,大白天就朝着一个卖扇子的小娘子动手动脚,还喊着‘扒个’‘骚个’的,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简直不成体统!”
对人家小妇人又是要扒衣服,又是让人骚个的,简直无耻,这都过去这些年了,那些不雅之词一想想,还是让人臊得没脸。老夫人心道,反正我不管,你就是不能娶个奇奇怪怪的异国老姑娘回来。
“穿的鞋不伦不类的,哎呦呦,脚趾头还露在外头呢,丢人不丢人?还有倭女,穿的衣裳也奇怪,后腰上还非得背个包袱,四四方方也不知装的啥,走哪背哪,轻飘飘的倒不似银两,难道是被子卷?若是逐水草而居常迁徙的,那随身带着包袱卷倒有情可原,可都来咱们这了,习性怎么还改不掉呢?果然是弹丸小国,就是没见过世面,都来咱们几千年的中华大国了,眼皮子还是这么浅。还有,他们是吃生东西的,这么生性,忒吓人了,她要是在我面前张着血盆大口吃生肉喝生血,我估计得提前去见祖宗,你要是还记得是谁生的你,就不能娶她!”
老夫人气嘟嘟地下狠话:“不,不仅不能娶她,媳妇也不能休,这么好的媳妇,世间少有,你可不能不知珍惜。”她鼓了鼓腮帮子,又噘了噘嘴,为了不让儿子合离,理直气壮地睁眼说起了瞎话。
既然母亲不喜文家姑娘,冯元也没再坚持。他也不是非文家不娶,不过是老夫人让说个人选,他恰好在文家见过那二小姐,觉得合适就脱口而出罢了。
说起那番见面,也是巧了。之前因去寻绿莺,便告了个长假,衙署里全靠那少卿文大人忙里忙外,便携礼登门感谢了一番。那日在文府中被留饭,文家太太席面上下操持却不上桌,任凭他百般谦让皆无用,老实安静地伫立在丈夫身后,从不在男人间插口言语。那文大人当时还捋着长须,面上谦虚眼中却不掩骄傲地解释道:“大人莫要顾及,下官家中女眷自来如此。”不上桌,不忤逆,不多言,行温驯。
望着那弓着身子,垂着头两手搭在腹前如人偶的佟太太,冯元面上不表,心里却觉得这与丫鬟有何分别。之后他小酌两杯后,中途小解归来,无意间推错了隔间的门,领路的下人提醒得晚了些。隔间是个不大的耳房,门口不远处立着一座红泥炉,上头摆着瓷壶,一人正在烫酒。是个相貌普通的姑娘,与文太太八成相似,身旁下人提醒,这就是文府二姑娘了。既然亲自为父亲烫酒,想必也知道他的来历,她便也没怯着躲闪,极是大方地见了礼。弓腰垂头的人偶模样,如鸭子被掐了脖子的尖细小声,与母亲如出一辙,谦逊温顺。
当时冯元也不曾多想,只道传言非虚,毕竟装可是装不了一辈子的。且这文家人的行事做派,比之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故而刚才老夫人言道再娶,细细一思考,这样人家的女儿,不是假温顺,不正是他该选的么?绿莺的心越来越大,他本想选个强势公正的主母,好方便制衡绿莺。可紧接着又一想,过犹不及,万一激起绿莺更强的好胜之心,不就是搬石头砸脚了。一想到那个大胆不老实的,冯元仍是余怒未消。
左右选妻一事不急,等跟冯佟氏了断后再选也行,他就不信汴京城这么大,就找不到个表里如一的贤惠人儿。因着冯佟氏是生生从一个和软温婉的二八妇人,成了如今的癫狂状。故而他其实有个念头,要不然就干脆娶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虽说那样的只能是结过婚的妇人,面子上委实有些不好看,可这样的人,性子已经定下来了,不容易再生变。二十年,能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