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闭上眼,决定睡觉,一定是看错了,夜里最容易胡思乱想,胆子小怕鬼又怕贼。沉下气,关上眼睛的窗,耳朵却比往日机灵十倍,她又听见外头隐约传来的怪异声响,咯——嗒——咯——嗒——
这是甚么声呢?刚才听时,觉得是老人家走路,可这时再听,又觉得不是。她形容不出来,平生未曾听闻过,真是脚步声?可又不像,起码不是一般的鞋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雨靴?也不对,窗户宁静,哪有雨水怕打声。再说,这脚步声慢得如老牛,夜里如厕的人,也不可能走这么慢悠悠啊,这可是深秋了,都有些冻手冻脚的了。
正不知是真是梦的当口,绿莺忽然听见一声尖细的呻.吟,是男人,本该粗哑的嗓子像是遇到了难以想象的状况,嗓子口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冒出的一句呻.吟,极尖极利,像是鸟儿的悲鸣,在空中被弓箭射到后吊直脖子缓缓下坠,那样的凄厉、绝望和恐惧。
绿莺蹭了蹭手臂,那里汗毛根根直立,忍不住又挠了挠头顶,头皮已经开始发麻,越想越毛骨悚然。
难道这是黑店?还是......遭了恶贼?
她仔细回想,刚才那声呻.吟是受伤了么?是哪间房呢?像是离得不远,可又仿佛不近,因为她隔壁的一间住的是单婆婆,刘伯睡在底楼的通铺间。她另一间的隔壁不知住没住人,即便住了,她也不认识,不过听声音,应该不是隔壁那间。
绿莺脑子飞速旋转起来,打是打不过,但她知道,若遇到特殊状况,火灾也好,遇劫也罢,最重要是逃命,首先就得知道所处的地形。
这间客栈是三层,底楼是饭堂和后厨,还有店里掌柜和伙计的卧房,再有就是两大间大通铺、柴房,外头还有一栏马圈,都住了人。二层是二十几间人字号和几间地字号,三层是顶层,应该是天字号,可能还有几间地字号。
《水浒传》里孙二娘开的人肉包铺,当时她看了不觉得甚么,不过是话本子里虚构的趣闻罢了。
此时想想,若是自己的身子被一块一块肉割下来,再被搬到案板上用大菜刀猛剁,顿时一阵干呕。
绿莺分析,若是贼匪,寻的也应该是楼上那些富贵的,二楼这一侧都是人字号房,全是老百姓罢了,有什么值得抢的呢。故而,极有可能不是匪,这里是黑店!
到底该如何逃呢,她急得不行,将牙咬得死紧。悄悄起身,将鞋穿好,也不去收拾包袱,跟命想比,身外之物不重要。她凑在门前,顺着中间的小缝往外望去,眼前只有一根针样的视线范围,只能观察到正前方——灯光下,对门的房门紧闭,没任何异状,左右两侧就一点也看不到了。
这时,绿莺又听见几声稀稀拉拉的呻.吟声传来,这回的声音不那么尖锐,甚至有些瓮声瓮气,似乎是力气殆尽了,有一朝没一朝的哼哼着。这回她听清了,是从她右手边几丈远的地方传来。她估么了一下,大约与自己隔着四五间的房响起的。
细细听去,在那瘆人的声音中,还掺杂着另外一道偶尔响起的一阵粗喘声,像牛耕地的时候,很累,很费力。
绿莺侧着身子趴久了,大肚子压得小腿肚儿直抽筋,她换了个姿势,正当鼻尖擦过门缝时,一股血腥气直窜心肺,她顿时感到气血上涌,肚子里翻江倒海。
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声啊,她两手抬起来,死死扣住口鼻,将泛呕的呜咽声硬生生憋了回去。腹内的酸臭又从喉咙口顺了下去,酸臭气却蹭地窜起,熏得她鼻尖泛红,眼眶淌泪,泪水不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