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两遍,十分熟悉,第一千三百八十五步时,他走到公主寝殿门口。
蕴空刚要敲门,忽然听见一道诵经声,“一切有为法,如梦……”
经声忽然停止,房间内似乎发生了什么,诵经的僧人低声询问,“公主,您是哪里有疑问?”
蕴空听出来,那是某位师弟的声音。
永照公主回答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
蕴空站在门口,视线垂落,纤长如羽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捏着经书边缘,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片刻后,蕴空转身离开,寒冷夜色打在他独行的背影中,冷暗沉寂。
他闭上眼,念出那段没听完的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的不可琢磨,无常变幻。
蕴空一直明白,永照公主之于他,只是人生中一段泡影浮梦,可近、可远、可得、亦可舍。
但今夜之前,他从未想过,他之于永照公主,亦是如此。
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亦可轻而易举舍弃。
第8章
三月初十,天竺僧人传经的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
这是罕见的好天,微风和煦,万里无云。广觉寺内,来自大申各地、数百名僧人齐聚于此。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拘尸城力士生地,阿夷罗跋提河边娑罗双树间……”
天竺僧人洪钟般的诵经声传遍广觉寺每个角落,他高高坐在主殿台阶上,双眸半阖,手握一百零八佛珠,每念一句经文,便拨动一粒佛珠。其余僧人皆坐在矮凳上,或双手合十、或奋笔疾书。
蕴空坐在第一排中间,眼神专注,笔下不停。一滴汗水从他瘦削的侧脸滑下,很快没入玄色衣领。
他已经坐了一上午,但脊背依旧挺拔,神情坚毅,如同无法撼动的松柏。
传经没有任何限制,因此正殿外,还坐着无数百姓,目不转睛听着。此时此刻,广觉寺内足有千人,但除去诵经声,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千人如一人。
越浮玉也在,当然没在寺里,而是寺外稍远一点的山上,和郑皇后喝茶。
郑皇后和申帝一起来的。申帝喜爱佛法,早早坐在大殿里,而郑皇后年轻时是武将,一看书就头疼,更别提听经了,不等天竺僧人开口,她就跑远了。
所有人都去听经,山上无人,郑皇后站在凉亭里,曲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姿势大刀阔马,没有半分端庄贤淑的样子。
她豪爽地灌下一杯茶,一边示意女儿再倒一杯,一边打量对方,“黑眼圈又重了,晚上还是睡不好?”
越浮玉神情恹恹趴在石桌上,看见郑皇后伸到眼前的杯子,挣扎着从桌上起来,迅速倒杯茶,又重新趴在桌上,像狐狸似的,妩媚的眼睛眯成一道缝。
她瘪着嘴开口,声音慵懒沙哑,还有一丝小小的委屈,“别提了。”
五天了,她就没睡过一夜好觉。
五天前,她把莫名其妙发疯的蕴空赶走时,心里还不以为意。毕竟,世上没什么东西不能被取代,特别当她是公主,站在权利与金钱的顶峰,这件事就更容易了。
她以为自己很快能找到另一位僧人帮她治疗失眠,甚至当天晚上,她就叫来蕴空的某个师弟、给自己念经,结果——
毫、无、用、处!
她尝试过换其他和尚,也尝试过换经文,但没有一次起效。换了十几位僧人后,